小夭震耳欲聋地在心里喊:“相柳,你真的没死?”

她实在忍不住,向那背影扑过去。这次,她一定要抓住他,不能让他再消失!

她栽到一个人怀抱里,是璟。

天光已大亮,地上铺满落叶。绕过璟的一脸关切,小夭看向篝火,左耳转身冲小夭举了举鹿肉,意思是快烤好了。

小夭赶紧用伸懒腰掩盖一脸失落,问璟:“你怎么找来的?”

不等璟回答,小夭自己抢答:“知道你们九尾狐最善追踪……”

璟长身玉立,浅青长衫掩映在黄叶绿枝中,既协调又跳脱。小夭莫名有点心酸,当年名满大荒的青丘公子,如今宁愿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在大荒边角躲躲藏藏。

苗圃挽一篮烧饼走来,一见左耳就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埋怨他不该带小夭进山。

左耳一言不发听苗圃絮叨完,苗圃仍意犹未尽:“你要带小姐进山,也该先跟璟公子说一声!”

璟走过来:“我以后叫宝柱!直接叫我宝柱就行!”

苗圃愕然,看向小夭,小夭笑说:“是我给起的,以后就这么叫!那,我叫什么呢?”

璟笑说:“以前你是清水镇响当当的六哥,现在,就叫六姐好了,玟六姐!”

小夭欣然接受,莫名喜欢这个名字,手舞足蹈说:“以后都叫我六姐!六姐,宝柱,苗圃,左耳,我们一家四口就在清水镇安家落户啦!”

璟笑看小夭,眼里一直噙着的丝笑,顿变满目春水,仿佛连这深秋萧索的丛林高山都有了暖意。

小夭呆呆看着,忽而呆呆地想,这个人,如果变作白衣白发,会怎样?

她啃着鹿肉,嚼着烧饼,眼睛四处瞟。璟问:“在找什么?”

小夭说:“这附近有没有槿树啊?想给你洗头发。”

当年相柳不厌其烦地用槿叶把白发染黑,再穿上防风邶的华服,大摇大摆横行于大荒。

防风邶的奢靡,算是相柳艰苦生活的调剂吗?一华丽一素俭,一入世一出尘,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把一暖一冷两副面孔演得如此判若两人?

小夭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他真有第三副面孔,会是什么样?

璟说:“不要进山了,里头什么都没有了。一年前的战火,把一切都毁掉了。”

“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不问世间事了,想打探消息还是有途径的。”

小夭吐出一块骨头,“你还记得跟我第一次进山的情景吗?说说呗,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璟看小夭手中骨头快啃完了,及时奉上一块,笑说:“不用考验我,我都记得呢!”

小夭不依不饶:“那你回答我,回程时你帮我上药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

璟无惧迎住小夭一双刀眼,眼里丝笑如常,嘴角微微上扬,“你当时说,你连我全身都看过了,而我只看到你后背,是不是亏了?”

璟说完笑起来,似是回忆往事很令他开心。小夭则像泄了气的皮球,撕一块烧饼皮扔火里,气鼓鼓地说:“自婚后这些时日,有时候我觉得你是璟,有时候又觉得你不是璟,很矛盾。我希望你是璟,又不希望你是璟,更矛盾。”

璟扯过小夭烧饼上一块硬皮,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问:“你不希望我是涂山璟,那你希望我是谁?”

小夭含着烧饼,怔怔不语。

璟从包裹里取出罩衣给小夭披上,“我是在当今三位帝王眼皮底下,明媒正娶过你的夫君,这一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一句话说得小夭无语可反驳,半晌才说:“都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进山吧!”

璟和苗圃力劝她打道回府,小夭故意将了一军:“当年我不让叶十七跟着,他却非跟着我进山,怕我遇到相柳那个大魔头;现在宝柱胆子小,不愿意跟着我进山,苗圃你陪他回去吧,我只带左耳去!”

璟倒也不恼,背起装有剩余鹿肉的包裹,对苗圃说:“走吧,宝柱怎么能输给叶十七呢?”

左耳掏出工具继续逢山开路,三人有说有笑走在后面。

三天后终于到山顶,果然如璟所说,草木杂乱而葱荣,基本看不出义军营帐的痕迹了。很多树已死掉,光秃秃裸枝条条,伸臂向天,倔强又顽强。

小夭忽然想到,据说相柳死时,万箭穿心,却顽强不倒,义军大旗也因他多挺立了些时间。

再继续深入,远远看到几间尚存的木屋,不是塌了半边,就是东倒西歪,脚下断壁残垣,极难行走。

左耳猎到几只兔子一只野鸡,剥皮去毛,苗圃架火烧烤。小夭爬上一棵树,坐在树杈上四顾,只有莽莽丛林,还有散落于丛林间的断壁残垣,她惊喜地发现,远一点的地方,尚存一些未被战火毁掉的木屋。

璟在树下招手,神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璟带小夭在树林里七拐八拐,小夭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屋舍,建在悬崖边,竟然是小夭疗伤住过的那栋猎人木屋!

小夭激动得说不出话,推门而入,门板却掉下半边,进去发现屋顶也漏了一个大洞,地面有一片圆形的雨迹。

屋里尘灰很重,小夭走过当年养伤时睡过的榻,坐下去,榻却嘎吱一声塌掉了,璟赶紧拉住她。

小夭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还在?”

璟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记得路。”

下山时璟执意背着小夭,边走边说:“当年叶十七就是这么背着玟小六的。”

小夭无精打采说:“可惜,现在既没有叶十七,也没有玟小六了。”

璟笑起来:“嗯,现在是宝柱哥背着玟六姐!”

小夭还是听了璟了苗圃的劝,同意下山。左耳扛着猎物,苗圃背着采来的药草,大家有说有笑返回清水镇。

清水镇上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回春堂医馆静悄悄开张了,一对外地医师夫妇,带着一仆一婢。

女医师医术高深,专治别人看不好的疑难杂症;男医师长相俊雅,举止清逸,温文有理,粗布麻衣穿他身上竟比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还耐看,说起话来也令人如沐春风。因此那些微染轻疾的大姑娘小媳妇,总是专挑男医师坐堂的日子来看病。

只是那个男仆整天板着面孔,一看就脾气不好,却肯容忍婢女从早唠叨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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