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新婚大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街道两旁早就围得水泄不通。
卫戍带着金吾卫维护秩序,看到叶流铮也拱手道,“小将军大喜。”
缮国公府的下人们抬着装满铜钱的箩筐,跟在花轿后面,从出了沈家的大门开始就撒钱。
沈燕霓的嫁妆似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有人从第一抬开始数。
整整一百八十八抬!
要知道大梁的惯例,皇后的嫁妆才二百抬。
“沈家这是把半个家都给女儿了?”
“这沈公子将来的媳妇只怕心里不乐意啊。”
旁边刚捡了不少铜板的妇人正喜滋滋的数着钱,闻言冷笑一声,“这沈姑娘难道不是沈家的人?她爹娘愿意将钱财给女儿多少就给多少,沈公子若是不愿意,只管自己去找爹娘说道说道,怎么还扯上他将来的媳妇了?一个还没嫁进沈家的姑娘,先担了不乐意给小姑子嫁妆的恶名,挑拨我们女人的关系,就属你们男人最在行。”
话刚落音,又有漫天的糖洒下来,一颗颗松子糖用上好的油纸包好,跟在花轿的最后面,寓意新人一生甜蜜。
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缮国公府的大门口。
叶夫人翘首以盼,她是为了叶流铮的婚事特意回京的。
“来了来了,姑母,我看到花轿了。”
叶青萝提着裙子跳到叶夫人身边。
“是啊是啊,我看到叶流铮了。”江夏王世子萧宇笙也跟着跳了过来。
江夏王也不知用了何手段,一直留在盛京未曾离去。
萧宇笙就更不想走了。
就算要走,也要带着小胖丫头一起走。
他摸了摸下巴,当新郎官真威风啊。
“你稳重些。”
叶青蔓一把拉过叶青萝,将她藏在身后,挡住萧宇笙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
迎亲的队伍也到了。
叶流铮先下了马,然后走到花轿前将沈燕霓搀扶出来。
小夫妻两个就要给叶夫人下跪。
“先进府,进去再说。”
叶夫人双眼含泪,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缮国公府的大堂之上,摆放着叶裥夫妇的牌位。
这时,原本在沈家的叶流锦和叶流钰也到了。
叶流铮携沈燕霓郑重的再拜高堂。
立于堂前的叶流锦早就泪流满面了,一向隐忍的叶流钰也红了眼眶。
而叶夫人用帕子死死捂住嘴泣不成声。
苦尽甘来。
来日之路,定会光明灿烂。
人潮散去,新房之中只有龙凤烛跳跃不停。
叶流铮挑开盖头,看到容颜俏丽的沈燕霓,空寂了多年的心顷刻之间被填得满满的。
沈燕霓被鲜红的一片映得有些头晕。
刚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撞上了。
叶流铮嘴角上扬,眼里的笑意止不住,端了合衾酒过来。
“累不累?”他目光落在微微有些局促的沈燕霓身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柔和一些。
沈燕霓指了指头上的那顶金冠,“……最少有三斤重,脖子疼。”
她心里也是有些拘谨的。
早在出嫁之前,沈夫人教导过她了。
夫妻……
洞房……
同床…..
“夜深了,我们安置吧。”她主动握住了叶流铮的手,心跳如鼓。
“你该叫我什么?”叶流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什么?”沈燕霓觉得一定是烛火太昏暗,才让她今日如此的昏昏沉沉。
叶流铮吐出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带上,整个人向前倾,几乎要压在沈燕霓的身上。
“你该说,夫君,我们安置吧。”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沈燕霓紧张的闭上眼。
轻柔的吻先落在额头上,接着是脸颊,等她躺下的时候,帷幕一同被放了下来。
喜烛长燃,熏香缭绕。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旁。
……
沈燕霓成婚后,季夫人便捧着缮国公府的账册和钥匙交了过来。
“季婶婶,我和夫君过了年就要前往陇西了,等我到了陇西,只怕是脚不沾地,这段时日,您就让我松快松快,府上还要劳烦您。”
“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姐姐搬去了王府,姑母还是乐意住在三元观,府上的点点滴滴和以前一样,往后逢年过节我们回来,大家再相聚一二。”
沈燕霓知道叶家人是把季家夫妇当作自己亲人看待的,言语之间也分外客气。
季夫人是个直爽之人,既然当家主母这样说,她也没什么好推辞拿乔的。
“夫人放心,我和老季一定把府上照看好。”
沈燕霓温婉一笑,又说道,“青蓉和卫戍的婚事定在年前,这样甚好,我们做哥嫂的,还能帮衬一二。”
提起卫戍,季夫人也止不住感叹,“这小子,倒是得陛下和娘娘看重,他是个有福气的,青蓉姑娘,是个极好的人。”
原本叶家姐弟是让叶青蓉和卫戍就住在国公府。
可叶青蓉却执意另外置宅子,她说姐姐们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她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更多。
胡姨娘被送走后,叶青蓉狠狠哭了一场。
最后是叶青蔓提着两壶酒进了她的门。
等叶青蔓走了,她也开始擦干眼泪为自己绣嫁衣。
叶裎与何氏纵然之前对二房有再多的怨气,也无法迁怒到叶青蓉身上。
一来二去的,也只差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
等她们的婚事办完,过了年,沈燕霓和叶流铮也出发了。
启程那一日,叶流钰早早的来了。
沈唯简更是天还没亮就被沈夫人驱使着又装了一车的东西送过来。
即使沈夫人已经快把库房搬空了,还是怕女儿过不好。
他们二老说好了今天不来送,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离别的场面。
叶夫人也冒着风雪从三元观来送他们。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赶来,担忧说道。
“天气这样不好,不能再等等么?”
跟在她身后的江夏王说,“边关形势不等人,早些去也好,他娶了妻也是个大人了,该继承叶裥那老小子的衣钵。”
叶夫人一眼瞪过去,“你敢对我哥哥不敬?”
“不敢不敢,”江夏王边笑边岔开话题,“你不是一直想去陇西么?等他们先安置好,我再陪你去陇西看看。”
叶夫人说,“等天气好了,我要去找令则,有她陪我,用不着你。”
几个站在一旁的小辈们相视一笑。
姑母与废帝和离后,江夏王紧追不舍。
可姑母没有再嫁之心,可江夏王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姑母,姐姐,我们走了。”
叶流铮看看天,也是时候告辞了。
“等一等,哥哥。”
风雪中,一辆华盖马车悠悠而来。
叶流锦直接跳了下来
“锦儿。”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又看到她身后抱着孩子的萧昭衍。
“陛下。”
“晨起孩子有些闹腾,晚了一会,差点赶不上送你们了。”叶流锦紧紧握住沈燕霓的手,又看向叶流铮,“哥哥,这风雪交加的,你们路上要多加小心。”
“咱们不是已经在宫里告别了么?说好了不送的。”沈燕霓带着哭腔,“别冻着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叶流锦说道,“孩子也想送一送舅舅和舅母。”
萧昭衍抱着孩子递给叶流铮,“抱一抱她,将来,她的前程可少不得你这个舅舅的相助。”
叶流铮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眉眼和自己相似的小女娃,怜惜又坚定的说道,“有我这个舅舅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立她为女君的消息沸沸扬扬,叶流铮都知道。
不就是一个皇位么?
他外甥女想坐,谁也拦不住,不想坐,谁也不能勉强。
“保重,大梁的边境,交给你了。”
萧昭衍重重的拍了拍叶流铮的肩膀。
叶流铮已经初显锋芒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放心。”
为了锦儿,为了这个孩子。
只要他活着,西边会永远安宁。
马车摇摇晃晃,终究是要分离了。
沈燕霓掀开车帘,挥手道,“哥哥,你要好好的照顾爹娘,告诉他们我这个不孝女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
人影越来越远,钻进车中的风雪迷住了她的双眼,她终于忍不住扑在叶流铮的怀里哭了起来。
一路奔波终于是到了陇西。
沈燕霓撑着快散架的身子下了马车,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故人。
“德娘娘!”
她的一声惊呼让身后同样筋疲力尽的明夏一个激灵。
定睛一看,真的是德妃娘娘。
“您……”
她看向沈燕霓,却发现沈燕霓看向了叶流铮。
叶流铮波澜不惊的表情让沈燕霓心下了然。
她不由的想到宫变之后,昌王下了牢狱,可是后来,也没他的消息了。
“夫人,您若给我脸面,唤我一句陈姨,您若是不乐意,叫我陈婆子也行。”
眼前的德妃,哪里还有之前在盛京的那股气势,整个人内敛中透着温和,可说话却一如既往的爽利。
见她的神色没有太大的悲切,沈燕霓忍不住问道,“昌王……”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萧璟了,”德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有我的儿子陈璟。”
她感激的对着叶流铮道,“承蒙小将军不嫌弃,让他在府里养马呢。”
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人影从她身后慢慢的走出来,正是萧璟。
“小将军,我……”
萧璟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被送到了陇西。
再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什么王权富贵,什么太子皇帝,都抵不过在母亲身边的日子。
母亲把真相告诉他后,他才意识到,原来那所有的一切,本就不属于他。
他不过是一颗随时可抛的弃子。
而他能活着,已是莫大的幸运,是陛下的怜悯。
上天眷顾他,没有丢了性命,还能和母亲相聚。
“你小子,陛下可是让我好好管教你,日后再敢胡作非为,让我不要手软,我来的时候,陛下还让我给你捎来许多你旧时的东西。”叶流铮笑着用手上的马鞭指了指他。
提起萧昭衍,萧璟突然鼻子发酸,“皇兄他……”
不,他已经没有资格叫皇兄了。
“先好好的养马,待过些日子,我再让你去军中历练,将来保家卫国,姐姐说你在南边那场战役中表现不俗,是个可以栽培之人,你可切莫辜负她的期望。”
“钰姐姐真的这么说么?”萧璟原本灰暗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紧接着锥心的疼痛直击心脏。
倘若他没有犯浑,倘若……
算了,人生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
“别站在这说话 ,陈姨,我们先回家。”沈燕霓适当的开口。
“对,先回去,知道小将军领了刺史的职,我们高兴得很,还是住原来的地方,只不过节度使的府衙如今成了刺史的府衙。”
沈燕霓扶着她,“您慢些,我扶着您,本来这一路上我还在担忧这人生地不熟的可如何是好,如今看到您在,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她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他乡遇故人。
自幼在宫里长大,她算不得和德妃多么相亲,但是在这陌生的边陲能见到相熟之人,实在是宽慰不已。
-陇西的天地和盛京的天地不一样。
-陇西的叶流铮也和盛京的叶流铮不一样。
这是沈燕霓给叶流锦的信上说的。
起初,沈燕霓还不太适应。
她习惯了在深闺中写字绣花,她打小学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可叶流铮时不时就要领兵去巡防,一走就是三五天半个月。
她不光要操持府里的大小事情,还有州里的庶务报到府衙里来了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等她打过一次欺凌百姓的狗官、罚过一次强抢民女的恶霸后,她突然就爱上了这个感觉。
走出闺阁那方寸之地,还有更广袤的世界。
叶流铮每次巡防回来,都是一大伙人,他的副将他的兵都往府里领。
除开第一次的惊讶,后面她就轻车熟路了。
算好了他们回来的时间,让厨房提前好几天准备。
肉一定要多,酒水要少些,煮好的米饭直接用桶子抬上来。
等吃饱喝足后,大家会带着笑恭恭敬敬的告别,“多谢夫人,夫人真是天上的菩萨下凡。”
而叶流铮则会在就寝时拿出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我偶遇行脚商给你买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让她很开心。
叶流铮每回来一次,她的小箱子里就多了一样。
一个箱子不够,又填了一个箱子。
每次沈燕霓生叶流铮气的时候,看到那些塞满小玩意的箱子,气就消了很多。
那样一个呆子,和他置气干什么。
日子那么长,要珍惜着慢慢过。
再后来,明夏嫁给了叶流铮的副将,大小也是个官夫人了,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沈燕霓,始终陪在沈燕霓身边。
帮着沈燕霓带大了第一个孩子,又带大了第二个孩子。
沈燕霓三十八岁那年生下小儿子的时候,明夏的孙子刚好那一年出生。
明夏那个时候已经被儿子接回家享天伦之乐了,可她逢人就说,“我家姑娘是个顶顶有福气的人呢…..”
这话谁听了都要点点头。
可不是么?
儿女双全,夫妻和睦。
家承钟鼎,一世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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