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长夏房内水汽氤氲,花香阵阵,花瓣漂浮在水面之上,随着浴池中人的动作而一阵阵地晃荡。
她手捻着花瓣,接着起身穿衣,将身上的一股子血腥味洗干净后她的眉头才得以慢慢舒展开来。
“终于没味儿了。”
可是下一秒,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传来,荡漾在门口。她先是轻抬眉梢,继而嘴角扬起,问道:“何人?”
门口的人也是一顿,半晌后才弱弱地回答道:“阿姐,是我,你睡了么?”
下一秒,长夏打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他脖间的红痕。
“你受伤了?快进来。”
长夏将他拉进来,阿寻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嗅到的馨香,一时间竟然有些顿住脚步。
长夏回头问道:“愣着干嘛?你受伤了,得赶紧包扎。”
阿寻眸色微微垂下:“阿姐,我脏。”
长夏扬笑:“脏什么脏?赶紧进来。”
阿寻双眸留连在眼前的人身上,从发髻到眉眼,到纤细的脖颈,缓缓而下时他只觉得脸逐渐开始发烫起来。他慌忙地扭开目光。
她好像和平日里不一样?
长夏温热的手腹轻触在他的脖颈,他开始紧张起来,近在咫尺的人,让他对当初在船头看到的人影记忆瞬间放大了百倍,也瞬间清晰了百倍。
花香掺杂着清爽的水汽,迷乱了他的眼,也渐渐迷乱了他的心。
他站起来时,长夏拉住他的手。
他更是如同接触到了烫手的山芋般,猛地挣开了手。
长夏:“........?”
阿寻:“.........!”
长夏难得的温柔:“弄疼你了?你瞧瞧你,小的时候都乖乖的,不会随便打架,怎么现在越长大,越来越调皮了?还学会和别人打架了是不是?谁打的你?和阿姐说,阿姐替你教训他。”
阿寻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和纠结,他徘徊在痛苦的边缘,最终冷漠地开口道:“没,没人欺负我。阿姐,你早点休息,我......我先走了。”
阿寻走后,长夏收敛起眼底的柔情,嘴角的笑容,扭身之时,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乌瑰慢悠悠地出来:“他回来了?”
长夏嗯了声,接着她眸色之中满是冰冷,她试图看着那些血迹从而让自己对于这个人的失望慢藏于眼底,不让它面露于色,可是她做不到。
她冷淡地说了句:“他会交出解药的。”
乌瑰一个人看着那堆带血的纱布,心中也是空寂一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难受,只是一味地看向长夏时眼底之中是徐徐溢出的心疼。
这人.......也难怪会对人心如此失望。
夜幕深深如同压抑的黑幕笼罩着整个王府,平日里亮如白昼的王府这几日突然黯淡了下来。
阿寻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心中更是无数烦躁不安的情绪在交织着。
瑞羽出现时,他也浑然未觉,只是一味的在思索着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和感受。
“你,中毒了,先解毒吧。”
他愣了愣,接过后,看了许久手中的药瓶,最后喃喃出声:“我若是向她坦白,她会不会......原谅我?”
瑞羽拧眉,直截了当地说道:“不会。”
他咬了咬牙,将药瓶丢给他,接着不耐地说道:“去,给我找个女的。”
瑞羽知晓他要什么,于是说道:“他不会认账的。”
阿寻更是蹙眉扭头看他:“让你去找你就去找,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另外,万花节的事情一切安排妥当,我不希望她看出任何的破绽。”
瑞羽被他一骂,垂眸离去:“是。”
那个恶心的家伙还想要她?简直做梦?!
他恨恨地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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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朗朗,万花节如期而至。
长夏坐在屋中,许久未曾有过的闲适让她心中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她看着阿寻命人送来的衣裙,眼底是寂静的冷漠,嘴角扬起毫无温度:“阿寻呢?”
“大人还有案子未曾处理,不过今晚大人说,他回来接您。”
长夏起身,抚摸着照着她尺寸裁剪的衣裙,随后沉着脸,直接说道:“这个颜色太花哨,本王不喜欢,给本王重新换一套。”
侍女唯唯诺诺地说道:“大人料到这些衣服入不了王爷的眼,所以命奴婢们重新裁制了几件新的衣裙,还请王爷过目。”
阿寻的确处事都十分周到,或许这几年的周到之处她就应该有所察觉。
她选了件井天色与青山岚相间的窄袖衣裙,婢女们正要帮她束腰带时,长夏却威声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婢女们也不敢多话,只是退下,说了句:“大人交代,王爷穿戴好后,在王府之中稍等片刻。”
长夏拧眉,满是不悦:“怎么?这王府成他的了?还是说这妖都成他的了?”
婢女们一听这么敏感的话,立即齐齐下跪,求饶道:“奴婢口无遮拦,请王爷恕罪。”
长夏撇了他们一眼,无情地说道:“本王今后不想在王府里看到你们。”
婢女们怯怯退下。
乌瑰抱着手,面露几分难色:“你真这样无情啊?他们万一被阿寻知道,他不得杀了他们?”
长夏却是淡定地说道:“我看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杀他们?”
说罢,她攥紧衣裙的手再次松开,扭身开始问道:“事情解决得如何了?”
乌瑰回答道:“解药已经拿到了,大部队人马已经乔装进城了。”
长夏淡然地点点头:“今晚便是交人的时候了?”
乌瑰回答:“对,你放心吧,他无非就是对你下迷药,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其实长夏没什么担心的,大不了与这个人撕破脸面而已。
天幕暗沉下来之时,在王府上空可以瞧见各方街道上空燃放的烟火,而且热闹的声音交织如潮。长夏正在整理着衣袖之中的袖箭,这时阿寻敲响了房门。
“阿姐,你好了吗?咱们可以出发了。”
“来了。”
长夏挤出一个笑容,开门之时笑着说道:“都准备好了?”
阿寻笑着回应:“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长夏扭头看着屋檐一角绽放出的绚烂的火光:“看来今年的万花节也是百年一遇了。”
阿寻笑着看着她,那眼底之中的纠结之色缓缓消散。
他在这时想到了如何应付那个冥将军。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这时长夏掀开窗帘往外一看:“九和呢?她不与我们一起去么?”
阿寻抬手倒着凉茶,而后说道:“她说府上还有一些你交代她的事情没有做完,等做完之后就过来。”
长夏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面不改色地接过茶盏,而后抿了一口,称赞道:“不错,煮茶的手艺高了许多。”
阿寻笑着:“只要阿姐想喝,今后我都煮给阿姐喝。”
长夏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他:“陛下如何了?”
阿寻微微一怔,扭头看着长夏时,眼底之中的阴骘缓缓收敛:“陛下身体已经大有好转,阿姐不必担忧。”
长夏微微叹息:“如今元川姌执政,赵怀晋辅政,我在他们眼中无非是眼中钉,他们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不过这也是时间问题,我更担心的是,他们对你下手。”
阿寻一动不动地看着长夏,他内心之中有一股异样复杂的情绪在像火焰一样缓缓燃烧,让他想要去确认,又害怕知道结果。
他不会对这个人有任何男女之间复杂的想法的,绝对不可能有。有这样的情绪也是因为此时此刻意境氛围驱使。
绝对不会的。
他等到长夏看过来时,缓缓收回目光:“你放心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更不会伤害你。”
长夏伸出手来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少年一颤,本想收回,可是却不知道怎的,他竟然没有动,身体也已经失去了自我的控制了么?
长夏声音放的轻柔:“阿寻,你一定要好好的,万事都要小心。知道了么?”
“我,我,我知道了。”
他匆忙抽出了手,这一刻他又开始烦躁起来。
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她能够活到现在还不都是因为得到他的庇护,否则就以宫中那两个人的手段,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车缓缓停下,车夫出现说道:“王爷,大人,前方过不去了,只能下马了。”
“好。”
“阿姐,小心。”
长夏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继而看着街道之上人潮汹涌,热闹非凡的场景,她嘴角浅浅扬着笑意。
这时身后的阿寻眼眸盯着她,眼底之中有着徐徐的暗裔。
长夏脚步悠缓,看着天幕之中绽放的一朵一朵美妙的花朵,花香醉人,上空飘散而下的花瓣雨落于她的掌心。
可是她的眼眸之中却是淡淡的冷寂。
“如何?”
乌瑰回答道:“这个人还真是沉得住气,不知道他要从何处下手。”
长夏转而说道:“不可操之过急,派个人来催催他,他疑虑很重,但是却又脆弱敏感,得下一剂猛药才能让他主动起来。”
乌瑰问道:“你有胜算么?”
长夏气定神闲地仰首看着花雨:“以前在战场上时,几乎看不到胜算,但还不是依旧活得好好的?”
乌瑰道:“行,到时候你说一声就行,我想办法去办。”
长夏点头,看着乌瑰消散在花雨之中。
这时阿寻突然缓缓开口问道:“阿姐,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么?”
长夏心中一诧:“为何这么问?”
阿寻求追不舍的眼眸之中泛着微红:“阿姐,我想同你说一件事。其实我........”
“砰!”的一声巨响将阿寻的话打断,紧接着天幕之中绽放出一朵不一样的烟火,那烟火明蓝如同漆黑的夜空之中绽放出的蓝雾树的花朵,顷刻间,蓝色花瓣如雨飘落。
美不胜收。
长夏眸色微微一暗,眉尾轻佻间,她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可是等到她扭头再去看阿寻时,她眼底之中的得意之笑又变得柔和:“什么?”
阿寻眼眸垂下,他紧攥着拳头,似乎是在迅速地做出决定,继而,他才抬头:“阿姐,你不想知道我的真名么?”
长夏微微一笑:“真名?你想起来了?还是说有人来找你了?”
阿寻眼尾开始泛红,随即他才反问道:“阿姐,如果他们真的来找我了?你会让他们把我带走么?”
长夏撑着栏杆,想了想接着说道:“若你愿意,我怎么拦也无济于事;但若你不愿,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堂而皇之,轻而易举地把你带走。再者说了,我虽说没有生你,但是再怎么说,也养了你一段时间,他们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也得问问我的意愿。”
阿寻:“那,阿姐,你希望我离开你么?”
“不希望。”她脱口而出,扭头看着阿寻,接着说道,“我说过,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相信,阿寻也把我当作亲人的,对么?”
看似温柔的问候,背后却背负着如刀一般的心思。
阿寻似乎是犹豫了几秒,却在这时,他猛地将她搂入怀中,他将头颈深埋进长夏的颈窝,随后带着几分委屈说道:“阿姐,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是,没错,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他就是喜欢这个人,他喜欢,喜欢到想将这个人占为己有,想把接近这个人身边的所有人都赶走,赶得远远的!
像槐序,盛槐,玉衡,赵扶桑一样!通通赶走!
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永远都是!必须永远都是!哪怕瞒着骗着,也绝对不会让她离开。
长夏眼眸转为冷漠,她抬起的手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去像小的时候一样轻拍着他的脊背:“好。”她面无表情地答应。
“把人送进去。”阿寻神情冷漠地看着昏迷过去的九和,吩咐着瑞羽。
瑞羽拧眉:“你确定么?若是被长夏知道........”
“大不了就说李盛年杀了她,元川姌或者赵怀晋,替罪羊多的是。”他满是无所谓的神情。
瑞羽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这时。
“阿寻。”
阿寻眼眸示意瑞羽快走,瑞羽无可奈何扭身翻墙离开。
阿寻扭身时,换上了笑脸:“阿姐。”
长夏眼神望着瑞羽离开的方向,问道:“刚刚那个人影是瑞羽么?”
阿寻立即否认,如同习以为常的问候:“不是,阿姐,你看错了吧?”
长夏心中已有想法:“走吧,去吃点东西。”
说着,她牵上了阿寻的手。少年一怔,看着那只牵着的手,他嘴角不自然地笑了。
阿姐心中一定是有自己的。
妖都城最有名的酒楼,在高处能够眺望护城河。
在等菜的时候,长夏捻着茶杯,看着那护城河一带闪烁着明艳火把。
看来他是把军队驻扎在那里,是防止有人突袭都城?
“阿姐,你看什么呢?”
长夏闻声慢慢扭身坐下,继而说道:“今夜这个万花节很好,想来元川姌也是做了极大努力。”
阿寻跟着坐下:“阿姐开心就好。”
长夏笑着点头:“我确实很开心。”她眸底的情绪意味不明,闪烁其词间默默地盯着一旁不停夹菜的阿寻。
开心,军队在护城河一带。
可是现在让长夏有些担心的是,他并未履行刚刚的暗示,是换了计划?还是......换了人。
“长夏,他带来的是九和。”
乌瑰的声音悄然响起,紧接着她回答:“找人施压,把我带走。”
把九和带出去,自己就能够逃脱了。
阿寻,下一次见面可不是叫阿姐了。因为阿姐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夏刚交代完,这时包厢之中的门砰地就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长夏正要得意,抬眼时,眼底却变得惊诧,疑惑。
李盛年?
他来干什么?!
阿寻抬眸看到李盛年的那一瞬间,不加掩饰的诧异疑惑,又再次变为紧张地撇了眼长夏,而后又似乎是在思索着李盛年接下来会做什么,眼神稍后镀上了一层厚重的杀意。
这个人会将这里的一切都给搞砸的。
不过,他不是回西荒了么?为何又回来了?!
他是将这妖都城当成他家人来人往的大门了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寻悄无声息地抬手,对外面埋伏的人作出暗号,却在这时,李盛年寒声之中透着不耐:“别忙活了,他们已经死了。”
长夏撇了眼他,又撇了眼阿寻,接着说道:“殿下来此所为何事?是来凑一凑我妖界万花节的热闹不成?但用不着这番大张旗鼓的吧。”
李盛年眼神骤然停在长夏身上:“长夏,跟我走。”
阿寻眸色一顿,阴骘感觉从眼眶之中蔓延到脸上:“你再说一遍?”他出声带着警告与施压威胁。
李盛年似乎根本没有将阿寻放在眼中,而是直接无视他的话,快走到长夏跟前时,阿寻起身直接拦在他面前:“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李盛年微微蹙眉,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不屑轻蔑高傲让他对于眼前这个人生出嫌恶:“长夏,你可知,他是何人?”
他盯着阿寻,开始言语试探着这个人所惧怕之物。
可是就当他捕捉到了这个人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担忧时,他心中又有了狠狠的不满。
这个人还真是大逆不道,不仅有悖伦常,还........简直该死!
李盛年当初还以为他既然能够做出如此诛九族的大罪之事,想来他心中对长夏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感情的。可是如今却不同,以养病之由行囚禁之实,还不敢让她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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