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割舍。

红人陡然跪倒,他知道自己阻挡不住向自己心脏袭来的毒素,也不能阻挡自己的思绪,他在心中,无比的承认着世界上有着金钱所卖不来的东西。但是……如果自己承认了,那自己搞来的这些钱都是为什么?这不就成了一场空了吗?自己不能承认。

但正如死于毒飞镖一般……你所极力拒绝的东西终会化作飞镖,向你飞射而来。最终侵蚀你。

“保重。”红人有气无力的吐出这一句。化作红色烟雾消散了。

悠在等待。他看向那座金币之山。自己曾经认为自己想要的自由在山顶,但现在看来,自由便是自己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源于内心。千金难买,亦不能出售。可以被抑制,但不能被抹除。

无助啊,被爱上的自己也是,难以被爱上而索求爱的林韵也是。

那么,这就是全部的考验了吗?但是耳边的鸣响告诉他,考验远远没有结束。驳斥了对权势的过度追求之后,我还要面对什么?或者说我还要面对我犯下的什么罪孽?要细细数来可太多了,我可没精力一个一个去赎。悠想道,但是要反问自己是否后悔?那答案肯定是不后悔。因为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杀人放火。自己在做的时候都没有超脱自己的法则。

至于那些人该不该死的问题,悠从来都不去想。哪怕那些人真不该死,那也没什么差别。乱世之下,众生皆为刍狗。

金币之山逐渐如冰山般消融,消失在自己面前,在冰山曾经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本书。

书?

悠心想,这估计是什么历史书什么的,考验我?看我能不能坚守本心?悠在通过上一场考验之后更加自信了,他确信自己能够通过下一场考验!

但是他拿起那本书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

那本书是《梅花谣》。

空间骤然变幻,书如猛兽的血盆大口猛然张开,那些书上的文字喷涌一般的涌出,书中的人物化作残影一个又一个的从文字的囚笼里逃逸而出……一个又一个,一群跟着一群,中间还夹杂又声嘶力竭的哀嚎。听起来很像孩子被夺走的母狼。凄惨而又充满血性。

而声音的主人,抱着头,手腕和脚踝上拴着很粗的铁链,细细一看,那些链子竟然是由书页卷成的。他身上的衣服很崭新,却被人用很粗的毛笔写了“书生”二字。

是个被定义的人吗?

悠本想走近,心中忽然恐惧。故驻足。这人到底是谁?看背影根本不认识啊。那人还病态的颤抖起来。

只听得那人口中疾呼:“告诉我,我不是书生,不只是书生。好吗?我不是书生的命……”

根本无法理解。

悠勇敢的走进了两步,底气是自己手上的利刃和脑子里的剑法。

悠询问“你到底怎么了?谁把你锁在这里?”

“是他们!是他们干的……不不,是他们逼着的,就是他们干的!”被锁住者答。

这到底又是什么啊?

“是他们把你锁在这里的?”

“他们逼着我锁的?”

“你自己锁的?”

“你……”被锁住者被气的满面通红,但是不再回答,而是强镇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

悠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片记忆碎片。自己曾经在木器厂打工之时,听过一个说法:“我们所有人啊,都要隐藏起不被人喜欢的一部分。”

不光是这一次,很多很多次,很多人都和自己这样说。人是不能展现出完整的自己的。

面前的这个人,便是带着这样一个问题的人。

他被所有人描述的世界困住。他身上的锁链,多半是他自己捆上的。

“那么,我想问一句,你背上的字是谁写的。”悠问。

“我……我自己!”被锁住者切齿。

但是为什么呢?“有人叫你写的?”悠冷哼一声,挥剑斩向那纸糊的锁链。

我们都是这样啊!他们给我们描述世界,我们便在不知的情况之下接受……而我们愿意接受的都是那个更加卑劣的世界。要是谁说哪个地方哪个部门有不公贪腐出现。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至少是很少质疑。因为日常太平静了,要不是在家里安然度日,就是在工厂中度过繁忙的一天。我们没办法调度我们的情感,也没办法去随便行使正义,或者说我们的自身价值。

所以我们宁可相信世界是坏的,坏到了骨子里。这样我们才能发泄我们心中难以发泄的欲望,要实现自己,要成为心目中的那个英雄。渐渐的,我们把幻想出的世界当成了真实的世界,渐渐的,我们把幻想中的位高权重的恶人当成了自己在日常需要对付的人,当成了每时每日都会迫害自己的人。

情感的盲目之处,就在于把一个小小的污点看作了全部。最后深陷于情感的泥潭,无法自拔。

相信世界全是坏的?相信自己没有出路,不可能被公平对待。那只是愿意去战斗的决心而已,不要过度把它当成真的啊。

人生有大悲,也有大喜。不要被自己的认知锁住手脚。

人本就自由无比。

要在认知中,深刻的告诉自己,世界是美好的,而我是自由的。

有人说这样是自欺欺人,是某人笔下的阿Q。

可是何为苦难不也是别人定义的吗?他们定义了什么是苦难,来让我们循着他们画好的轨迹向上爬去。来为他创造价值,创造收益和利益。

所以,我们也去定义,去创造自由和美好的定义吧!

利刃刮出风声,纸糊的锁链断裂,幻境轰然倒塌,那本书剧烈的哀嚎,最后,碎裂为星尘。

星尘……

对啊

需得向上。

这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挥出这一剑的时候,用尽了全身之力量。这里的规则和外界不同。这里的空气不会被剑刃冲开,而是逆着剑刃涌动,换句话说,这里的环境是抗动的。在这个环境里,你运动的越激烈,就越容易受伤。

现在的悠,眼睁睁的看着剑刃在风中破碎,自己的身体在疯狂的流血,一股剧痛钻心。由于对着他冲的风速极快-几乎达到了超音速-流出的血迅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血线,似乎他现在身处水下。

很痛苦,很痛苦。所以这一切是否值得?悠心中响起了这个问题。是否值得?自己当大侠是否值得?大侠不会特别有钱,也不会特别受欢迎。那费劲一切去斩断世俗的锁链是否值得?

是否值得?

空间仍然在持续坍塌。

悠全身都已经麻木了,他似乎能感觉到了手指被折断的脆响。在这风的国度中根本不能思考,也不能动手。

那承受这一切是否值得?

悠心中想了很多,皇帝的无能,臣子的贪腐,民众的庸俗,人民的麻木,自己的踟蹰。

忽然间,如彗星划过夜空般,他想明白了,他全想明白了!

“当大侠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当大侠!正如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描绘夜空一般,那愿意守望夜空的人被成为艺术家!”

风依旧怒号,撕裂着悠的鼓膜。看起来这不是答案……至少不是完整的答案。

“取缔皇帝是因为所有人都愿意当皇帝!正如所有人内心的趋势都是向下!那深处极渊最深处的人被成为流氓!”

风颤抖着,挣扎着,努力停下自己的速度。但是似乎还缺临门一脚。风还是不情不愿。

“这是世界,是一个庸俗和麻木的世界,也是一个麻木的社会!需要一个大侠来守护这一切!需要一个侠客来记住什么是正义!这一切完全值得!替天下人愤怒,也替天下人苦痛……我自当破碎!我不怕把自己打碎!因为我的正义,我的思想,我的血液是这天下的一缕清风!弥散于天地,亦被众人呼吸。我被正义启迪是我的荣幸……死有什么好怕的!”

风顷刻间破碎了-其实悠也不知道风是否会破碎,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风在瓦解,原来对躯体连成整篇的压迫感,逐渐被分散,被抹除。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拖着残躯站在一片惨白的空间中。

结束了吧?

再来更多的战斗,他也能承受!

因为那些杂质和踟蹰已经从他的心中被排了出去……换句话说,他已经完成了一次大排毒。

“还有什么?”悠身上的伤口似乎不痛了,他朗声询问。

那个声音开口:“离开这里后,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请宽恕我的无礼冒犯-把你拉到这样一个凶险的空间里。但是要是真的遇险才想起来这些道理,那可就只能是遗嘱了。”

悠哈哈大笑,他甚至没注意到一种银白色的光点早已把他的身体修补好了。“我还得谢谢你呢!没有你,有些问题靠我一辈子也想不通!”

那个声音也沾染了几分笑意:“那按这么算,你解决的还算漂亮。那,你该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自己的道路了吧?别怕死-虽然你已经参悟了此点-尽力就好了,死亡和灾祸都是不可抗力。尽力就好了,做自己的侠客,做一个团结的将军!别做别人!也别做权力的爪牙!也别做绝路的鹰犬!”

“谢谢前辈指点!”悠一躬扫地,此刻他已经明白他所对话的是一位怎样豁达的前辈高人,“前辈,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好在遗忘前真真切切的感谢前辈?”

“命途有差时,努力皆撼柱;命途该着时,你自会知道。”那个高人回答,他坚持没有露面。悠心想,或许这是一个被遗忘的遗憾了。

环境温柔的包裹住他,挣扎着带他向上,如一个浮出深海的气泡……

悠猛的从床上惊醒。掐了自己一把。这次是真真的现实了。

这一个梦似乎很可怕,但细想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细节。但是不知如何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可惜。或许还能当成故事讲给别人听呢。

他起身下床,路过自己倚靠在床边的剑时。心中忽然被触动。

自己要杀了王崇新,自己统领起义军。王孙子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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