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新压根不在意,他当然也听说了悠“发疯”的事情。但是他觉得那么多手下犯不上他一个一个招呼,便本着早已麻木的心态给悠记了两天禁闭了作“给学员们训练过量且不给休息之过”的惩罚。

实际上并没有实施,谁敢关一个疯子。

如星火般,师傅觉醒的消息传遍了所有秋风庄前弟子。他们彼此悄然交流,这师傅可真是号人物!

不过就靠这点精神上的决然,依然不足以撼动王崇新的地位。一个疯子不会被惩罚,也很难被承认。

这一天,悠正常早起,正常叫醒了学员,心里把今天要教授的基础技巧都过了一遍……无非是些扎马步,深蹲,还有各种伏地爬行,闭气的方法,以应对战场上多变的情况。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但是也够了,反正不是自己的兵,教坏了自己也不吃亏。这里面……根本没有自己的人。这都是王崇新的诡计,他想要免费使唤我。好,我就给他来个厉害的。

悠手中令旗一挥:“继续练,今天每个人多练四十个仰卧起坐!”这些小兵体力远没到自己的三分之二,若是在这么练下去,肯定是要拉伤的。但是悠已经不顾这么多了,他愤然下令!那监督人员看着动作已经迟缓的小兵,毫不留情的踢了下去,他们喝的隔夜酒发挥了功效,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神明,能随意夺取他人的利益。

他们疯狂的打击着哪些难以达到一定速度的小兵。

悠冷冷的站在高台上,看向台下的人。这些人活该。我的人是人,你的人就不是人?

看着每个小兵都挨了揍——他们原先也都是些农民,根本不抗揍——悠的脸上才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都住手!”这就够了,所有人都出了血,这就偿还了自己所受的损失……

“都起来,怎么差成这样?”悠恶言骂道。他早已舍弃了一起开始的道德外壳,“明早起来给我多跑十圈!”

那些农民鼻青脸肿,谁敢说个不字?大家都低头哈腰的默认了。那监督人员却是扬眉吐气。他们可不用受罚!这是王崇新的亲信,王崇新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崇尚氏族。他默认自己的血亲要被派倒最重要的位置上。其他的,只有被他看上,瞧上的人,才能担任监督队队长以上的要职。

说白了悠的位置是不如监督队的。

悠自然知道这一点,心里也很膈应。被人压着实在是不妥。看着小兵都散了,他忽然胆子又回来了。“监督队给我集合!集合集合集合!”他蜂鸣般连续下令。

那监督队第一次被命令,都听了话。

“你们!所有人都和我到后山!”实际上啊,悠开始要和王崇新较劲了,自己的那股江湖义气,就不信不能打破王崇新的血脉压制。自己若是骄阳,隐没到污雨中也无损炽热。

那些监督队的就这么给悠忽悠到后山,然后领着一路走,直接跑到附近集市的酒馆里了。

一到地方,那些监督队的这才明白,这是惠顾。

“啊呀教官你怎么破费啊!”一群人这才舔起悠来。悠心中压着自己对归属感的渴望(自己是人,不是狗王,不需要被人舔),冷静的回答:“也不过是本分。”

那些人直接高兴的又蹦又跳去找座位了。悠面向店小二……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少钱,要说富裕真谈不上,要说贫穷他那钱袋子也能听个响,道:“你这里有什么酒?有500一桌的吗。”

“啊!”那小二转身去准备牛肉去了。看着花出去的钱,悠感觉到意志消沉。自己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乱世的佼佼者,但还是给战乱中的普通人贡献了金钱!

他无言落座于喧哗之中。周围的欢喜之声如斧钺钩叉般直勾勾的戳向他。

他感觉自己是笼中鸟。人情世故的笼子里自诩自由无比的鸟雀。

砰!一个监督人一个手肘,差点给悠刚喝的茶打出来。“老哥,这下可得感谢你啦。要知道我们军营里可不能随意外出。”

“啊,”悠镇了镇胃里翻腾的茶水:“这次主要是为了你们高兴,我随意。”官场话。

“好啊!这样的话我们就开动啦!”他们丝毫不顾悠落寞的眼神,啊呜啊呜的吃起牛肉来。斯文是丝毫没有的。

悠冷漠的看着他,心中非常悔恨自己为啥要请他们吃饭。这些娱乐至死的奴才!他们所注视的都是所得的,而不是创造了他们得到的东西的人。比如这盘牛肉,他们谁也不会去过问厨师以前干过什么。这么好吃的牛肉怎么做出来的。他们全部的人生就长在那张欲求不满的嘴上。

吃啊,吃啊,把欢愉吃下去,吃啊,吃啊,哪怕吃吐了,就再捡起来,不是因为自己空虚所以需要欢乐,而是这欢乐已经太平庸,直到被他们当成的空气般贱视而又依赖。那些筷子纷乱的动着……那些拿筷子的人都是掌权者,而那些牛肉再悠的眼中都变成了乱世的老百姓……它们无不惨叫起来,无不哀鸿遍野。而那些冷漠的执筷手没有丝毫停留,将那些惨叫的牛肉一下就扔进了自己大张的嘴巴里。民如草芥……历来便是如此……悠忽然感觉自己心在滴血。想那些牛奔波在草原,连的满身腱子肉,没得到“真强壮”的好评,却被人评价“真香啊,真好吃”。这不讽刺吗?难道你全新全意对待的理想,正是那当权者的食物?

他们吃啊,彼此争抢最后的酒壶。

悠看着他们,在他的眼中这些人俨然一群饥饿的狼,手俨然是捕猎的爪子,刺向桌子上的食物。

悠一个擒拿手,把酒壶夺了过来,一口全给喝了。

“唉?”“唉?”“唉?”那些人被吓了一跳,这家伙咋全喝了……但不重要,还会有下一壶的。

“教官好酒量啊!”他们一齐夸赞,如风吹便倒的苇草,随着利害关系的大风随意的变换自己的形状。

这正映衬的那一句“坚信自我保清明!”杨河老爷子真是厉害!竟然连着也算到了。

悠思维回到当下,看着这一群失心疯的人们。时代的长河中,除了礁石便是逐流的渣滓。

悠数了数盘子,一共几盘牛肉,都给吃完了。周围人的呼喊也已经乏力,他们又开始聊起了附近的地方,大家一整齐聊起了一些传闻……。悠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加入。更没办法和他们你一同假笑。

他们说,附近有一栋茶楼,战乱时还保持完好,是有人罩着,里面的服务,也是有隐藏服务的!

悠也听说过这种地方,他简称这地方叫地头蛇。但他不懂,哪怕售卖法律所不容的茶水,哪有那么大的利润去找贪官保护?

思忖着,他便忘了这一席失败的交流酒局。其中他们也和悠聊过,但无不为了利益,这些人简直就是傀儡!

但是,其中不留意的几次附和的夸张假笑,也感受到了一种安心感,似乎这些人在自己假笑的一瞬间都成了自己的朋友。他们似乎曾经一起欢笑过,哭泣过,他们为利益而委身的假面似乎也变得可亲可爱,自己成了他们之中的一部分。

这种诱惑来自千年之前,是镌刻在血液内的悸动。来自“归属感”的诅咒。现在悠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自己,是渴望随波逐流,获得族群认同的自己;还是渴望实现理想,肃清天下的自己。

他在这两种极端想法中间徘徊,几乎被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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