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封闭窗户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洒在东方竹的脸上。东方竹昨天累坏了,虽然说这种程度的劳累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昨天晚上她辗转反侧,难以抉择自己的去留,杀戮与取舍。
她慵懒的把手臂塞到脑袋下面……嗯,束缚。东方竹睁着再也没有办法安然闭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墙壁是竹子扎的,从墙壁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隔壁的弟子的影子,他正坐在床上,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从动作上看来只要对其施加以凌厉的公式,便能让其方寸大乱一刻。然后就是对要害的细节单独击破,此人还不算可怕。
不对不对,自己想这些干什么!现在还不需要打架呢。东方竹知道,一旦自己不是刺客了,那些关于刺客生涯的痛苦回忆都会翻涌回来,现在那些回忆就像石头沉入湖底。但只要安稳下来,湖水干涸了,石头还会再次显现出来。
现在自己已经对这种痛苦有了适应性,还不至于立刻被反噬。
东方竹翻身爬了起来,看着脑袋旁边被拉平了每一个褶皱的秋风庄弟子服。然后,东方竹迅速的把自己的身体塞进了服饰里。嗯……这衣服好大。袖子要往上翻一道了。东方竹并不是幼小,是几乎变态的体型控制让其没有怎么发育的身体过早的被抑制了。自己应该可以再高一些的……嗯,真是变态的规则啊。
那些变态的达官贵人也说过不喜欢瘦弱的女人。
东方竹的大脑猛地震颤了一下。那些礼崩乐坏的淫乱已经开始啃咬理智了。讨好规则,还是改变规则,抑或是沉溺于此。
很多同行刺客的选择是:彻底把自己抛弃,彻底把尊严丢弃……“反正尊严又换不成哪怕一分钱。”摆出各种令人作呕的姿态,说着各种腐烂恶臭的谎言,把自己丢弃在酒池肉林。借着行刺的机会,多喝美酒,那些满脑肥肠的大款的精美卧榻便是他们的家,
他往们欲望的无底洞扔进燥热的干柴。
但自己尚有余温,自己还要去追逐,去相信那一丝希望!
东方竹双手交叉,娴熟的梳理了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走出了房间。看着那一轮冉冉升起的日光,祷告着……
“想不到你起的这么早啊!”有弟子叫她。
从声音来看刚起床,精神与力量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若以势大力沉的斩击当头劈落,在数招之内便可取胜。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份尖锐的目光又开始自言自语了,作为刺客,敏锐的观察身边人的破绽,是基本功。再匹配上自己现有的水准,找到可以取胜的路数。但是难道自己每交往一个人的目的都会是杀了他吗?
“是啊,你呢?没睡?”东方竹习惯性的回答,但忽然如遭雷击,这不是《套近乎话术》里的一句吗?自己是无意使出来,还是已经臣服于它了呢?
“昨晚茶喝的有点贪杯,”说到此处师兄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东方师妹,你是不是有点焦虑?”
!被看穿了!
“但你无需多虑,这座庄里的所有人都相互友爱,和外面的明争暗斗不同。你可以信任我们。”
人之间的信任……本身就已经信任不了的东西……
东方竹被戳到了痛处,她忽然呆滞。
“那些啊,那样不是很好吗?”说罢,她连连向后退去。长时间在黑暗中的人,忽然接触到明媚的日光,会失明的。
讨好规则,还是改变规则,抑或是沉溺于此。
东方竹溃逃了。在脑海中所有精心的计算下,她已经形同傀儡,每一个动作都是杀戮的准备,每一个抉择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友爱,也很难容得下友爱。
东方竹绕着秋风庄外围的围墙漫步,就像她怀揣利刃,安然,漠然,淡然的逆行于人潮汹涌中时一样。没有思维,因为那一枚烙印始终牵引着她,宛如一把顶在后心的剑,而剑尖始终向前。
这枚烙印叫“刺客”。他人手中的棋子和剑,是被随意调整的工具。
东方竹现在情绪翻涌,难以自已,于是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屁股快挨到地面上的尘土的时候,她忽然一停顿,用手提起了自己上身秋风庄弟子制服的衣角。将它放在了膝盖上。
…………………………
但是这一切都是过往,能够做出决策的,是自己。
悠……东方竹砸吧着嘴,想象着以以惋惜的口吻,看着带血的利刃时的滋味。那是她早已习以为常的画面……无缘无故,甚至颇有好感的人。到了最后,都是要被自己一刀了断的。
她厌倦了这一切。但是自己的把柄在宋青那里,一旦背离,丑闻就会被昭告天下。而且最重要的,刺客这一行是最忌讳背叛刺客门派的,一旦有刺客选择背叛,就会成为其它刺客的敌人。从此往后,那些昔日的同行都会成为敌人。不说互相仇杀,起码是互相贱视。
被抹黑也罢,被歧视也罢。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否被接纳。
现在凝渊大陆上对改行的刺客都是歧视的,不给他们工作,哪怕给也会给同行打骂,从来都得不到对等的待遇,永远被当作奴隶。
虽然有很多人口头上说着不在意自己刺客的身份,但是背地里还是对她指指戳戳,说她是下贱的朝廷爪牙。现在,南宫悠也说了同样的轻许之辞。她不知道南宫悠心里的真实想法。
所以不能冒险……用名誉,稳定的收入,归属来赌未来……自己拿不准,她去过赌场,知道第六感,孤勇,倔强这玩意在生死的轮盘上都是一钱不值的。回忆着自己右臂上被自己遮掩起来的伤疤,便能知道盲目前行是个什么代价。
回到当下!
秋风庄里,晨会早就开完了。东方竹却仍然蹲在地上,数着地上的落叶,像个被教书先生责骂的学徒,委屈的流离着。
“师妹啊,你在这里干什么?本小姐会担心你的。”
抬起头,只见一位长发披肩的高挑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你…嗯不是,师姐……晨会开完了?”想必是来抓自己逃晨会的,东方竹早已想好了油滑的推脱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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