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头颅滚落在横流的血泊中,不散的冥魂升往阴霾密布的天际。
硝烟弥漫间,少年长戟拖倒在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盔甲上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
一如那战场上的赤血与白骨,妖艳,却也凄凉。
又是秋冬的绪风,拨动着他松乱的发梢,连同玄红的额带一起,
随残阳的余晖,坠落旷野。不断拉长着他挺拔削瘦的身影。
一自胡尘百日驰,十年征戍关山度。
嘉靖九年,少年功成归来,封龙武将军,赐还百里府邸。
史官记传:
“百里轲,及至弱冠,昂藏八尺;
天生神眸,擅骑射,兵书涉猎广泛;
十八般兵器无一不精,飞龙剑法更是举世无双;
性谦和,格刚毅,讷于言而敏于行。”
百里轲雇人重缮百里府邸,拆梁装潢,洒扫庭除,人来人往,不甚干忙。
收拾结束后,他久久凝视着大厅的那一幅泛黄忠字帖,
回忆起幼时贪玩受罚,跪于大厅,父亲不止一次地唠叨:
我百里家世代报效朝廷,你今日偷的懒,便是日后对国家的不忠不义……
当初只把父亲的话当作耳旁风。而今百里军早已覆灭,人去楼空,父亲的忠也许只有自己会记得吧!
“无情郎,一别十年,一封纸信也不捎回,”一年轻男子的埋怨声传来,
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也只有我这个念旧的人不请自来,到贵府做客咯!”
微风拂动,青玉衣袂飞扬。
一书生气质的翩翩公子,提着两只白釉梅瓶,跨过门槛迎面而来。
来者叫许博良,百里轲儿时的挚友。
许家与百里家是世交,两家的孩子自幼形影不离。
百里家蒙冤时,许家竭力斡旋,却是无力回天。
阿轲在边疆偶尔能收到许博良的信笺,读来亦是湿了眼眶。
却怕自己声名狼藉,连累友人无故受罪。
惦念不如不念,从不把信回。
百里轲望着眼前人,连跨几步,和他重重抱在一起。
“好久不见,阿良!”
博良亦是噙着泪,重重拍打着百里轲的背部,
哽咽道:“是了,好久不见....”
许久,两人松开。
“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许博良剑眉一挑,晃荡了两下手里的梅瓶,取出酒杯便为斟上。
半盏酒酿下肚,“果真好酒!蒲城桑落酒是耶?”
百里轲眼神中闪烁着光亮,拍案叫绝。
“这么准确!想必轲兄在军营里也偷喝过不少美酒吧。”博良朝着百里轲坏笑道。
“酒这玩意儿,军中必备,不过是些劣酒罢了。”百里轲又斟上酒,酝酿道,“只是偶闻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今日幸得一品,果真如此!”
博良听罢仰天大笑,“哈哈,今日你我兄弟重逢,咱们一醉方休!”
“来,干!”
夜深篱落一灯明,两人对酌杯莫停。
我醉君复乐,陶然已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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