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泫然的灼泪兀自挂在尘土垢面的两颊,长长的死寂的凝噎,陡然听到他一声悄然的叹息。
长星照耀十三州府的那束寒光也给战士们的脊梁覆盖上层层白雪,他们心底的苦涩无从诉说,只能每天都盼望着战争早一点胜利,长征早一点结束。
还要历经多少年的霜,青梅的酸才能熬成糖。
队伍里条件艰苦,有好的当然要先留给前线的战士。整个炊事班甚至都没有一套像样的行军装。
小王同志一年到头都是那件缝缝又补补的迷彩外套,他把山川河流装进胸膛,骄傲在血和汗流淌,他穿的倒更像是一身少年装。
他要去看大漠落日长烟笔直,去听边关兵刃饮血嗡鸣;他要盘山涉涧飞夺泸定桥,要剑携春风轰然破玉门!
一九三六年十月,红二、四方面军到达甘肃会宁地区,同红一方面军会师。
两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粉碎了国民党的围追堵截,翻越雪山,走过草原。
走遍了十四个省,最终与三支主力部队一支接一支地联合起来。
“长征胜利啦——”小曹欢呼道,突然跑到后厨搭起还在忙碌炒菜的好兄弟的背,激动地滔滔不绝,
“小王同志,你闺女今年快十八了吧,我们快点赶回去,没准还能给她生日个大惊喜嘞!”
“咳…咳咳……”小王高兴地点点头,奈何喉咙仿佛有一股火焰熊熊燃烧喷薄而出,他走到一旁拿出口袋里的麻罗布捂住嘴里咳出的血。
“你这不说是感冒怎么还越拖越严重,咱们请个假我带你去前面镇上找个医院看看吧?”小曹看着他的情况,焦急地过来拉着小王就准备朝外走。
“不用,我这就是小感冒,过两天就好了,”小王固执摆摆手,见小曹还是不放心,转过头来拍拍胸膛镇定地说道,“我心里有数。”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大岁数了,还真当年少啊?哎……”小曹长叹一声,端起碗筷破门而出,大声朝外面吆喝道,“开饭!”
……
冬月初二,亲朋好友们围坐一席欢唱着生日歌,母亲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端到穿着新棉袄的女孩面前。
木门被轻轻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个方正的绿皮包裹。
“是曹叔叔!”女孩一眼就认出每年都回来的小曹同志,高兴地跑来迎接,又探出头四处张望,“曹叔叔,我爸爸呢?”
女孩的妈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不敢置信地试图用手掩盖她的恐惧,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小曹递过布包,大家打开一看: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破迷彩服上安静地躺着十八根蜡烛和半页毛边纸。
纸上短短几字——
“亲爱的女儿,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的眼眶都湿润了。夜色笼罩十平方米的小屋,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灯光也变得朦胧黯淡了。
女孩却没有哭,她只是垂下漆针似的双眸沉默许久。
那本是长征胜利的十月,小王同志却没能扛过十月的最后一夜;本是女孩的十八岁生日,却只收到了十八根蜡烛。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如果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经历黑暗痛苦才能长出新肉……
女孩重新抬起头来,换上那身“少年装”。
即使没有可凭借的风,自有君子骨铮铮独世,又怎能囚于这方寸之地。
肩上愁有多少担,她用微笑来丈量。
寒峭生枝,少年一身棱角破关山,纵马踏花荡四野,明烛天南。
……
多年后,那个怕黑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成为了一名作者,她将这个故事写成了文章讲给了更多人听,照亮了无数在黑暗中困顿的人生。
那些无名的炊事兵也是了不起的英雄,值得被人们纪念,被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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