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西区旅馆住的房间,您放心,很安全。”
阿耐从床上起来,穿上了自己的鞋子,“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天,现在是晚上七点,”路西见阿耐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连忙劝道,“殿下您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得去看看埃匹德。”
......
路西跟着阿耐来到了伤兵营,阿耐赶到了埃匹德的床位,却看到了吉纳克坐在埃匹德的床边,他正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阿耐一时楞在原地。
身后的路西看到此番情景也是露出一副探究的神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吉纳克惺忪着睁开眼,扭头看向阿耐,那刚睡醒的语调懒洋洋的,带着蛊惑性,“......你醒了?”
阿耐瞬时明白了什么,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是你在照顾他?”
“......那不然呢?”对于阿耐这个略显愚蠢的问题,吉纳克显然表现得有些嫌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对上阿耐的目光,一副酷酷的模样,“他没事了,我用魔法给他退了烧,他那些断掉的筋脉也全都重新接好了。”
阿耐诧异地看向他,“你竟然还会接人筋脉?”
他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吉纳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感到恼火,“这不是很简单吗?你不会?”
“......”,阿耐整个人一时僵住,刚准备说的“谢谢”也被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吉纳克面无表情地看了阿耐一眼,语气也不大对劲,让人感觉到他有些阴阳怪气,“既然您一醒就急着来照顾这位骑士大人,那我就先退下了。”
说完,吉纳克越过阿耐快步走出伤兵营。
阿耐看着吉纳克从自己身边擦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纵是再迟钝的人,此刻都能看出来吉纳克是有些生气的。
可他在生什么气啊?谁惹他了?
这人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一旁的路西自然看出了吉纳克的不对劲,她似乎是猜出了什么,努力抑制着嘴角的兴奋。
阿耐没有察觉到身后路西的异样,而是急着上前去确认埃匹德的情况。
她将手掌覆上埃匹德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随后阿耐便发现,断掉的筋脉果然都被接好了!
筋脉修复可是高精密的治愈魔法,就连最强医生家族的雷纳公爵也是在三十几岁时才终于学会了这种治愈魔法。
吉纳克与自己同龄,却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这么多高等魔法。
想到这里,阿耐心中有些落差感,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
在认识吉纳克之后,阿耐忽然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不过......
阿耐看向呼吸平稳的埃匹德,心中又升起一丝庆幸,幸好,埃匹德没事。
幸好,自己还能够再看到那双和母亲一样的眼睛。
此时路西走上来,“殿下,我来照顾埃匹德吧。”
阿耐回头看她,对上路西明亮亮的眼睛,“您带来的那位骑士似乎有点不高兴,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果然,路西也看出来吉纳克生气了。
毕竟他帮了自己这么多……
阿耐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路西的提议,“那麻烦你了,我去看看他。”
路西笑着对阿耐点了点头,阿耐越过路西,离开了伤兵营。
城南区的伤兵营建在空旷的郊区地带,周围长着稀稀疏疏的槐树。
阿耐环顾了下四周,看到西北方向不远处的那架老旧看台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从阿耐这个视线望去,正好能够看到吉纳克的侧脸,他单手支在看台的横架上,掌心撑着下巴,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眼睛望着看台下方的那片已经结成坚冰的圆形小湖泊。
凄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竟增添了几分悲伤的氛围。
阿耐朝他的方向走去,爬上那座看台,站在吉纳克身旁,两只手臂也顺势搭在那根横架上。
吉纳克依然撑着下巴,他没有看阿耐,只是垂眸望着下面的湖泊,幽幽开口,“你不照顾他了?”
阿耐着实没想到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路西在那里。”
说完,气氛陷入沉默。
几秒后,阿耐实在忍不住,她盯着吉纳克的侧脸,单枪直入地问了句,“你在生气吗?”
吉纳克朝阿耐这边瞥了一眼,便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
吉纳克迅速收回了视线,眨眼的频率也加快许多,他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耳根微微发红。
他语气生硬,“没有。”
听到吉纳克否定的答案,阿耐略微放下了心,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吉纳克别过脸,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之前的不快也在慢慢瓦解,他傲娇地说道,“跟你可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是个好人,见不得其他好人受苦。”
阿耐心中忽然被一片柔软包裹,在心中斟酌着措辞,道,“谢谢你救了埃匹德,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定会倾尽全力。”
听到这句话,吉纳克却立马回绝,“这个人情我可不给你啊,我救的是那名骑士,要欠我人情的也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耐对上吉纳克的眼睛,转而望向头顶的那轮月亮,“因为埃匹德对我很重要。”
吉纳克整个心突然提了起来,他看着阿耐的侧脸,声音略微紧张,“为什么?”
阿耐转眸,再次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既期待又害怕。
“因为他的眼睛,”阿耐顿了顿,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身旁的吉纳克却陷入了深思。
眼睛?吉纳克看到埃匹德的时候他一直闭着眼,自己也没能看到他的眼睛,莫非他的眼睛真那么迷人?比自己的还要好看?
如果此时身边有面镜子,吉纳克一定会立马端详起自己的眼睛。
可惜没有,吉纳克只能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眼睛很漂亮?”
阿耐嘴角扯出浅浅的笑,“他的眼睛和母亲的很像,都是暗紫色的。”
一旁的吉纳克微微愣住。
……阿耐的母亲吗?
自己在森达川城倒是听到过一些皇室秘闻——皇女阿耐之母是来自北疆的奴隶,因为美貌被卖入皇宫,又因为美貌被皇帝华哈德选中,做了妃子。
后来不知道为何,皇帝突然宣布阿耐母亲斯莉安的死讯,并从此禁止任何人再提起斯莉安。
阿耐抬头看向那轮月亮,“每次看到埃匹德那双眼睛时,我都会想起母亲......你应该也知道,我母亲是当年的北疆难民,是个奴隶的身份。我看过埃匹德的资料,他也是北疆人。”
一旁的吉纳克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
“所以我不能让他死......我想再看到那双和母亲一样的眼睛。”
吉纳克张了张嘴,心情复杂,之前郁闷的情绪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月光迎面洒落在阿耐的脸上,她宝蓝色的瞳孔倒映出月光,笑得苦涩“我是个卑劣的人,对吧?”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正当阿耐以为自己又把天聊死了的时候,吉纳克清亮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谁说的?”
阿耐转过头去,对上吉纳克坚定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视线交汇。
“我那么努力地把你从巨龙的魔火下救下来,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想自己的?”吉纳克说着,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告诉你阿耐,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说自己,因为你贬低地不止是你自己,更是我吉纳克救人的眼光。”
“你......”阿耐神色动容,宝蓝色的瞳孔轻微颤动。
这是阿耐来到苏巴之后,第一次有人叫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感动。
“总而言之,”吉纳克再次打断了阿耐,“你要真想再欠我一个人情,也不是不行。”
说着,吉纳克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摆在阿耐面前。
阿耐整个人愣住,没明白他的意思。
吉纳克的手指动了两下,“血红晶石。”
阿耐“哦”了一声,纵然没明白吉纳克为什么要把送给了自己的东西要回去,但她还是把放在腰间的那块晶石拿出来放在了吉纳克的手上。
吉纳克将手握成拳,把手里的血红晶石放进了包里,“看你一天那么忙,铸剑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你还会铸剑?”阿耐再一次被吉纳克给惊讶到。
到底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你放心,”吉纳克朝阿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这两把剑就是我自己铸造的,技术一级棒!”说着,吉纳克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后又散漫地倚靠在看台的横栏上,“就当送你的见面礼了。”
夜晚的凉风微微拂过,吹打在脸上,有些刺痛。
阿耐心中升腾起一丝温暖,她看着吉纳克,久久说不出话。
吉纳克深棕色的短发在寒风中微微飞扬,他眼眸中盛着笑意,红唇中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看起来神采飞扬。
月光涂抹在阿耐的金色长发上,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清冷。
此时,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前,阿耐心中的防备正在渐渐卸下,她那张一向警惕淡漠的脸上展露出一抹动人心弦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比往日更加柔和,“谢谢。”
那晚,阿耐的笑落进吉纳克眼里,少年心中怦然,从此经久难平,从此贯穿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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