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杨暮客无事可做。
功课不能做,一直奔跑在修行之路的杨暮客陷入了迷茫。兮合真人的话一定要去听吗?他有时候也去怀疑。
但吃一堑长一智,他决定听长寿者的建议。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翻了翻,看不进去。
熄了灯睡觉。
这一夜杨暮客做了一个单纯的梦。
梦里他在码头上看着苦工做事。忽然间有个看似官员一样的人拿起皮鞭上去抽打。
那个苦工哀嚎不已。杨暮客在他们吃午饭的时候,走到人群里叽里呱啦说了些要帮其讨回公道的话。
一时间群情激愤,他们都跟随杨暮客冲到了太守府去抗议。
如天命所在一般,万事顺利。他开始帮着苦工建工会,宣讲“屠龙之术”。
杨暮客意气风发,但梦里他看不见自己的面容。所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翻个身便醒了过来。一开始他想占算一下,忽然间莞尔一笑。
外面天亮了。
既是凡人,何故事事着眼于道?既要有情,何故事事执着于理。
外间的蔡鹮听见里屋响动,她跂着鞋子轻声下床走进去,“少爷这么早就起床了?”
“少年郎闻鸡起舞,这些日子惫懒成性,该是好好锻炼锻炼了。”
“婢子服侍您穿衣。”
“好。”
杨暮客穿好了衣服出了不凡楼,往南沿着河堤跑。
如今他们已经不住在鸿胪寺安排的别院之中。有了自己的地方,各样都舒坦许多。也因为贾家商会住进了不凡楼,人民公园的工地晚上也不再施工,即便是白日,都拉起了隔音布。这主意是杨暮客出的,工部觉着甚好,便记录沿用。
以前工地有没有这样的设施,杨暮客不清楚。但想来是有的,有些书中记录宫殿修建的时候会这样描述,“围地洒水而掩尘,不甚喧嚣”。但后来人与人区隔开来,这样的事情便不需去做了。
杨暮客一路向南跑到了港口,港口早上不忙。几个执勤捕快下了班,打着呵欠往城里走。看见身着道袍的杨暮客他们站住插手作揖。
工地上的货仓沿路铺设滑轨,有穿着短褐的人提着蓝光灯照着缝隙检查。
杨暮客好奇地凑过去,“这灯是在照什么?”
“哟,是东家啊。”那穿着短褐的工人起身作揖。
“你知道我?”
“知道。贾家商会的小少爷。我们运礼炮的时候远远见着您来着。”
“那你在照什么呢?”
工人笑嘻嘻地说,“咱们这仓库里放的是易燃易爆之物,这滑轨要稳当才行。今天中午有一批新货要从轩雾郡运过来。不过这批是年祭用的,只从咱们仓库这里停一下,晚上便乘飞舟运到禁宫内库。年祭的礼炮太重,小人得好好检查,莫要压垮了滑轨,摔响了那礼炮。”
杨暮客好奇地问,“以前出过意外?”
“没。但那了不得的金贵东西,万不能在小人这出意外。您说是不是。”
杨暮客点了点头。再问他,“那你们这码头工人可会受到不公对待?”
“这……少爷您指什么?”
“体罚劳作之类的?”
“体罚?”
“拿鞭子抽!”
“我大概知道您说的体罚是什么?但殴打劳工违律啊……”
杨暮客皱着眉,“可贫道听闻,有河运商会不把工人当人看。”
“那样的商会多了去了,但也不会去殴打工人。打坏了耽搁工夫,让人告到官家那里还要吃官司。那些个商会不把人当人看是克扣工钱。”
杨暮客不知其中详细,听他这样说更加好奇,“那不是更坏?”
“谁说不是呢。打两下若错便认下,没啥大不了的。但有些商会吃人不吐骨头,简直就是妖怪一样。耽搁时辰罚钱,磕着碰着罚钱,上工之前还要签工时契约,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那些个工人起早贪黑,畜牲都比他们过得好。”
“没人去道不平?”
“瞧您说这……人穷志短……哪儿来什么不平。”
杨暮客愣住了,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古往今来书写麻木之人的文章。尤其是鲁迅先生的辛辣讽刺。
这些商会竭尽全力压榨剥削这些劳工,而杨暮客此时也变成了这些既得利益者其中一员。
“我们贾家商会这边的港口可有这种情况。”
工人低头笑了笑,“咱们这边港口挺好,尤其是离造纸厂近。港口没了活儿,还能去造纸厂打零工。”
杨暮客无奈地问,“挺辛苦吧……”
“不辛苦……裘太师这不是要开官校吗?大家都有了盼头。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自家能出一个读书人,如今官学办起来后。大家都忙着挣钱,想着把孩子送到官校里去读书。”
“人民子弟学校可是免学费的。”杨暮客这话说的笃定。
“您……您……这话……孩子若读了书,那便是秀才了。怎么还能受穷呢?苦一苦这一辈儿,就指望他们下一辈儿能过的好。”
跟那工人说完了话,杨暮客兴意阑珊地往回跑。
他期许的,他盼望的,此时在那工人身上看到了一些投影。但这些投影告诉杨暮客,他是多么不切实际。
站在河边,杨暮客忽然明白小楼的教育是什么。他有点太超凡脱俗了,一切都是私以为,却不是如是说。回到了不凡楼,杨暮客登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虞双赠与的宝剑取出,用黄绸包起来背在背上。又拿出来一个罗盘,还有那面一直没丢的上清门的小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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