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柔点点头,往拉着窗帘的屋里看了一眼,才走。

目送她离开西院,宋奶奶又回了屋子。

唐盼夏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双眼黯淡,翠绿色旗袍裹着她,像是一块沉默通透的碧玉,但没有玉结实,一戳就碎。

宋知书搬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继续跟针线较劲。

她年纪大了,看东西眼花,手脚也不灵活了,线穿不进针头,她推推唐盼夏。

“小夏,帮帮我。”

唐盼夏回神,线头在指尖一碾,轻轻松松穿过针眼。

“好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宋知书笑着接过去,“还是年轻好啊。”

唐盼夏不言语。

宋知书掐着针仔仔细细穿过布,针线落脚紧密。

她慢悠悠道:“为什么不见小柔?”

唐盼夏目光一顿,空洞的目光中划过很多情绪,复杂难辨,最后落在一种情绪上——恐惧。

她紧紧的环住膝盖,颤声道:“我,我害怕。”

旗袍袖口微微下滑,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腕。

胳膊上,没了第一次见时的伤。

宋知书第一次见唐盼夏,便是在去京市的火车上。

那时她还叫郑秀,瘦弱苍白。

上火车前,她目光惊惧,紧紧跟在叶柔身边,似是怕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把她抓回去。

直到火车开动,远远甩开昌渡镇,她绷紧僵直的身体才放松。

在火车上,她有些局促,一直扯着袖口。

突然窜出两个人持刀要吓唬叶柔时,她顾不上袖口,急得站起身,想帮叶柔。

宋知书匆匆一瞥。

皮肉紧贴在骨头上,满是淤青、伤痕。

后来她变成了唐盼夏,越来越漂亮,身上的伤也没了。

宋知书以为她好了。

今天的事,让她意识到,身上的伤好了,不代表心里的伤也好了。

她看似变成了唐盼夏,实际上还是恐惧暴力、仍旧被困在大河村的郑秀。

宋知书放下针线筐,“小夏,你要反抗,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

唐盼夏神情有些怔愣,她没有抬头,喃喃道:“我不敢。”

她能够清楚看到自己的内心。

很小的郑秀遍体鳞伤,跪在她心脏深处,脊背躬着,似是直不起来了。

换句话说,她被张春生打怕了。

将近二十年,她一直活在被暴力威胁的恐惧中,暴力成了她生活中的常态,她已经习惯了。

人反抗不了已经习惯的事情。

再说反抗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承担不起,所以长久的暴力生活中,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忍耐。

宋知书静静看着唐盼夏。

注意到她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无声叹口气。

她明白了。

唐盼夏能够摆脱张春生,离开大河村来到京市,靠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叶柔。

她自己没有反抗的力量,一直支撑她、拽着她走到这里的是叶柔。

小柔帮她甩掉家暴的老公、离开窒息的环境、治愈身上的伤痕。

但心理的伤,小柔帮不了,除了唐盼夏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而现在很明显,唐盼夏没有摆脱过去阴影的勇气与决心。

宋知书不再言语,安静陪在唐盼夏身边。

她现在不想走出来,旁人劝说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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