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只有我一个人常在宿舍并非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若不在,不是有要紧的事情走出学校去,比如坐上5路车,到几个站以外的农村信用社去取钱,就是呆在教室或者县图书馆,除了看书,就是写我的小说。其他人虽不常在,但到了晚上11点半前,他们也必定要回到宿舍里,不然,也得请个人在宿管来察看时窝在被子里顶着。

“从爱上你的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孤单。是否爱只是片段,仿佛梦境的片段……”我按下重复播放键,提起装有几件衣服的塑料盆走出了宿舍,任“三人行”复读机重复着《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出宿舍,往左走到公用洗手间外,我打开水龙头,往盆里放水。十来分钟后,我双手托着那盆衣服并借助右手一半的力打开了宿舍门。复读机里播放的音乐又传入我的双耳:“情话若只是偶尔兑现的谎言,我宁愿选择沉默来表白……”宿舍里仍然空无一人,我走了进去,将衣服凉好。窗外,漆黑的夜色企图侵占白光的领地;已经沦为黑暗的奴隶的路灯,为了光明而做着无力的挣扎。这样的夜晚,唯有坠入情网而辗转难眠的人才会和路灯同仇敌忾。此时,马泽民正在网吧,瞪着两百度近视的双眼和电脑打交道,汪鸿不知去向,陈楚雄或许还在花前月下。宿舍是个安闲之地,是供人闭了双眼,躺下来无视时间的流逝之地。人又有从众的本性,往往不能坚定自己的意志而行事;当一个人脱离群体而独立生活,非有坚定的意志而不能做事有始有终。所以,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看书,总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非得有几个人一起,才觉得有压力,从而聚的起精力来。我关了一直在重复播放音乐的“三人行”,走出了宿舍。

教室里的灯全部开着,个别同学的书东倒西歪地堆在课桌上。坐在教室里的同学总数不到十个,且坐得很是松散。有一两个似乎天生就有彼此吸引的力量,坐到一起,尽管讨论的不尽是书上遇到的难题,或是在食堂吃饭时听到的某个有价值的新闻。袁兰兰的座位空着,书仍然整齐地放在课桌上——我知道,她又回家了。

我坐了下来,找出那张历史老师发来,留给周末时候完成的试卷,给定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一眼便可看出答案来的做了。正当我翻着历史书,校对那些不确定的试题时,有同学唤我,说了声“外找”。“外找”是班上的同学约定俗成的音意集合的语言符号,坐在窗前的同学每每遇到外班同学找班内同学,就会叫上被找同学的名字,另加“外找”。

孙小艺站在教室外的走道上,一见到我便问有没有时间。我道:“刚把历史试卷做完,还在做最后检查便听到‘外找’了,有什么事吗?”她或许据此推测出我有这个时候回宿舍的可能,便问我是否现在就回宿舍,如果是的话便可同行,顺便和我说说明天的事情。想来女生都有些可让人洞察到的共性,由于近来对袁兰兰的关注,我的情感细胞也似乎对女生的举止、言语敏感多了。我注意到孙小艺并非想要和我说说明天的事那么简单。我回道:“是啊,不过你得等我一分钟,马上……”我说着迅步回了教室,从桌上拿了试卷和历史书,便同小艺一起走下了致远楼。

从致远楼下来,小艺一直没讲什么话。我试图打破沉默,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倘若能和袁兰兰并排走着,即使像现在我和孙小艺一样,隔着半米的距离,我便感觉这世界完美无缺了。话是得小艺先说的,我准备倾听并接受她明天为我做的安排。

我们默默地走着,似乎各怀心事,直到到了知心湖西岸,她才开口说道:“咱们不走寻常路好么?那!”她指着没有彼岸花的那条小径,接着说道:“咱们走‘奈何桥’!”我脸上很自然地挂上了一丝微笑(但我肯定,这微笑她是看不到的),便先跨出了脚步。她也跟了上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小径不够宽,而我们得并排走,所以彼此都接受了这段距离。

小径上的白色鹅卵石反射着四周的余光,呈现出一条通向对面的微微泛白的光带;两旁的芭蕉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啪啪的响声,仿佛在为我们鼓掌。小艺或许在想,这条笔直的小径就像礼堂上的红地毯,而两旁的芭蕉则是礼堂上的宾客,因为此时她一言不发,只顾向前慢慢走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再者,明天就是她姐姐的大喜之日,很容易使他想到这一点。“明天的事怎么样?”这次我首先打破了沉默,但转念一想,明天又不是她结婚,何以轮到我们来谈论这事情呢。

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轻浮。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一半,换取他的一半,再融为另一个完整的自己,从此两个人共同面对这五味的生活,于其中创造彼此的幸福,女人尤其需要慎重考虑并作出选择。不过,古人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似乎已经不适用于当今这个离婚极其普遍的社会,因为今天嫁给了“鸡”,明天便可以离了鸡再嫁给“狗”。但是,谁不愿意遇到一个嫁一次便可终老的知心爱人?

小艺或许因姐姐的出嫁而有所触动,想找个人谈谈。“明天,就是姐姐的大喜之日了,”小艺边走边说道,“她出嫁后,我得学会照顾爸妈……”我们将经过小石桥时,小艺继续有些激动地说道:“玉鸿,我要照顾他们一辈子——和我的,丈夫……”经过桥上时,小艺停下了脚步,定晴地看着我,似乎期待什么。在不远处路灯的余光中,我似乎发现她的脸上中浮现些许伤感,仿佛出嫁的是她自己,而那丝伤感,则是将要嫁为人妻的姑娘对父母的不舍。

我的话刚到喉咙,似乎经过大脑的检验后发现并不符合此情此景,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其他更为合适的,于是只好勉强通过。我问道:“你,难过?”我说着向前迈步,小艺也跟了上来。“……为他高兴才是呀!”我接着说。

没等她回话,我又说道:“她应该找到了一个很爱她的人——你的姐夫…..”

“嗯,我该高兴——替姐姐高兴。”小艺打断我的话,同时放慢了脚步,试图不让我看到她右手的中指轻轻抹过眼角。姐妹两情深似海,面对姐姐的即将出嫁,她又怎能不留下几滴开心的眼泪?我也不知道怎样给她安慰,或许因开心而落泪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她要的,仅仅是此时此刻,有个懂她的人,听她倾诉、陪她走走罢了。我只好默默地陪她走着,向着宿舍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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