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斜打,雷动惊盈万罅。街道宛若大河奔腾,干净的水前呼后拥地涌入下水道,后又有后辈飞雪飘摇。砖隙擦出漩涡,雷暴劈下,明暗恍惚。一股混杂着死去流浪生物与其排泄物的气息,夹杂着数公里外海鲜市场的浓厚鱼腥,猛地撞入大门,腐朽的螺丝当场绷断。

工厂里,人山人海,身着麻布衣或黑炭满身的粗布工作服的人们从头望去浩如烟海,他们或从管道上扭下撬棍,或从一片碎玻璃中高举血红的消防斧,另外一些则用血泪将“反抗!”涂满横幅,遮蔽在了本来写着“专心生产,心无旁骛”的那块红砖墙上。

冷湿之气瞬间闷热,厂外的雷暴化作怒号,向那个导致他们总是栽倒在习艺所最后一块面包前的那个人,奔腾而去,宛若脱缰的马。

一位瘦高的男子蹒跚走向由五层木板临时搭成的高台,目光坚毅,棱角分明,既是冻结时间的严寒,也是烧化钢水的炽热。他的左手五指紧绷甚至能夹死一头猛兽,化作了一把寒光凛凛的枪头,直指高高在上的办公室大门。

他另一只手将铁皮围成的简易扩音器靠在嘴边,像一只正在隐忍的大象般累计怒气,好如洪水冲毁堤坝般奔腾而出,扫荡大地。

方言夹着脏话,倾泻而出。

“各位都是人生的,都是肉长的,都是要吃饭的,更别说还有孩子。各位为了生存而背井离乡,如今却生存不了。本以为能够拿到工钱,多活个那么一两日,甚至能在干巴的日子里砸出点啤酒花抿一抿。但是这个好死不死的把工钱全都偷了,还他奶奶地报警了!现在民权党的警队正在呼啸而来,但是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们,死亡也不属于我们!我们将砸碎这里的玻璃!锯断你的柱子!还有你的另一个柱子!然后像你带着我们的血汗钱潇洒离去般把我们的血汗钱夺回来,潇洒离去!只留你在民权党的监狱里跟小姑娘一样......噢不!你没了那柱子就是小姑娘,然后鼻涕眼泪糊个满面!

男子喊罢,怒号在车间里翻滚炸裂。

“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段,老管家的九十度鞠躬在虚掩的大铁门后若隐若现。惊雷劈下,一双黑色皮靴正在黑暗中聚焦。

他走出门。

浅棕色带领结精致背心,一口流利的平原语,一位行为优雅的年轻绅士,罗雷亚蒙缓步而来。

“工人朋友们稍安勿躁,勒鲁先生您也先不要着急。现在民权党的警队已经到上一个街区了,我相信党国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也会给正义一个交代......”

“我呸!就你奶奶的......”

一个老工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指着罗雷亚蒙破口大骂。

其他工人见此,高举拳头,口号震天动地。

“畜生罗雷亚蒙,还我血汗钱!!!”

罗雷亚蒙面不改色,只是掐了掐表,退回办公室,紧缩大铁门,铁门仿佛当年圣约拿在逃避去尼尼微的路上被大鱼吞掉的那大鱼紧闭的大嘴。他转身向一旁的老管家问道。

“比劳,刘局长快到了,我叫他带上来福枪队和重机枪过来的,等会儿尸体一车一车往莱茵河运。我估错了人数,这下可能还需要再约一辆火车来......”

“啊?比劳?比劳你在何处?”

绅士罗雷亚蒙正疑惑,砖头一看,比劳消失了,而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位举止得体的淑女,她身着白净的内衬,外面是翠绿色的外套,一顶同样颜色的硬帽与横插在上的大羽毛。她开口了,不卑不亢的眼神在金丝单镜框的焦点由涣散到凝聚,却还是不知道看向哪里,给人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感。

“您好罗雷亚蒙先生,很抱歉在这个如此不愉快的时刻给您制造了一些不可抗的小麻烦。”

她亮出身份。

“我是勒鲁先生的朋友......或者一个可能更加令您不适的社会身份......”

水滴般的眼镜竟突然风起云涌,随即凝结成晶,直逼罗雷亚蒙。言辞刚毅而又不失风度。

“栝洛罗尼亚·伊梅尔达,在场全体工人的律师。”

罗雷亚蒙仍然大方而平淡,后撤半步,平静地用手势礼半鞠一躬。

“哦,您好,伊梅尔达小姐。我是施瓦奇·罗雷亚蒙,美因河第五机床工厂的经理,如有需要,阁下愿尽力相助。”

“您好。”阿莉尔起身回礼,“如果将要被相助的对象是先生您自己,那的确是‘阁下’而非‘在下’了。但很明显,我不会这么做。”

罗雷亚蒙刻意回避了“在下”与“阁下”的用词错误,他将会后悔因此将自己的噩梦降临的时刻提前了两秒钟。

“请入坐,我准备了温茶,请问需要来一杯吗?”

“您也请坐,谢谢您的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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