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随客殿内,席垫前,有一矮小木桌,却不觉得寒酸,金流镶边,是信阳域特有一种矿石,研磨成粉后,不仅能够作为炼丹材料,还能当做货物售出,而大旻王朝财大气粗,直接拿来当成染料,已添豪气。

大旻王朝的宴会如期举行,来到这里的修士,云长安大都未曾见过,便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到了距离那座上台龙椅最远的一处席垫。

宴会开启在即,断断续续来了很多修士,按照尊卑席位,依次落座,并不需要小厮领路,便自寻自己的位置,落座席垫上,早早来到宴会的修士,未见大旻王前来,便是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此次大会的夺魁方式,有一部分修士,都觉得此事很像大旻王的作风,赞佩有加。

云长安一眼望去,这些夸赞的修士,一席金武盔甲模样,腰间佩刀持剑,若是放在凡间王朝,这些修士必是武将,而在这里,修士中能够身穿盔甲的,定然是大旻王朝统帅人物,掌管一洲山河,能来到请宴,修为和身份自然不弱。

但让云长安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金武盔甲中,还有一位女子,双手环臂,位置靠前,距上台龙椅仅有一步之遥,无人靠近,只是一人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多时从偏房内,走出了数十名婢女,手中端着一篮元果酒肴,云长安认得,其中就有百晶果,和梨形模样的元果,想必那就是秋月口中说的南涩梨。那些婢女一一来到个席桌,放下手中篮子,半跪在众位修士身后一侧,服侍于众人。

云长安虽为大旻王亲自邀请,却不是个金贵的人,所以并不需要有人来伺候,有位婢女同其他人一样,来到他的面前,为他送上了那些元果酒肴,也跪在了身侧,这让云长安极度不适应,便拿来了腿下席垫,递给了那位婢女。

这让婢女惊恐万分,连连摇头摆手,云长安推诿再三后,迟迟不见这位婢女接下,索性把席垫抛在一旁,同她一样坐在了地上。

服侍云长安的婢女,年纪并不大,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询问得来,竟然还比他年纪小,只不过女子发育的很好,面色清秀,该有的地方都有,穿着宫服花裙,腰间系着一丝绸罗带,在腹部右侧系起三瓣荷花结。

云长安闲来无聊,手中拿着一颗百晶果,然而递给了那位少女,但她没有接下来,有些郁闷,这大旻王朝内规矩真的多,也不知是谁颁布的规矩,婢女不上桌,就连别人给她的东西,都不敢接下。

云长安好奇询问,得知少女名为子衿,琉璃洲人士,听闻大旻王朝因此次大会,缺少人手,便进入了宫中,随着苏之遥一同前来百宗大会。

渐渐熟络,子衿敞怀心事,和云长安交谈甚欢,在他耳边说着新奇趣事,在琉璃洲有家赌坊,曾有修士开出罕见的矿晶,是不可多得的炼器材料,卖到了一家炼器宗门里头,得了三万元铢晶钱,发了大财,后又因此事,被一些匪修盯上,在山林中遭人杀害,而身上的元铢晶钱就此消失不见。

还说到曾经有家宗门,诞下一女,长的绝美,正逢适嫁年纪,听闻此事,有不少修士慕名而来,想要一睹其容颜,宗门前人山人海,提亲的宗门,更是快要把宗门的门槛踏破,未能见到那位女子容颜的修士,在酒肆内嚎啕大哭,把其他酒客惹得心烦意乱,最后有些酒客实在看不下去,便拉着他们来到酒肆后院,狠狠暴揍一顿,这才老实消停下来。

琉璃洲有家名为瑾玉商会,有位蒙面修士,来到商会中,拿出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龙骨,以及一滴龙髓液,世人都知晓,这些上古时期的大妖神兽,早已灭绝,而那位蒙面修士却身怀异宝,卖给了瑾玉商会,为此还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仅仅一滴龙髓液就拍出了十三座风水根脉,而那根龙骨则是落到了大旻王朝的手中。就地埋在了旻帝城王宫深处,以镇四方鬼神。

得了龙骨的旻帝城,势头不可阻挡,在琉璃洲南部,竟然生出一处福地,多方打探想要进入其中,却是发现无人能入福地,就连大旻王朝曾出动了不少入神境修士,都只得在福地外围游走,谁都不能踏进一步,此后大旻王朝便彻底封锁了这处禁地,还为其取名为龙遥之地。

子衿说的起兴,云长安更是听得入迷,全然忘记自己正在宴会上,最终察觉到了那位端坐女子,皱着眉头,云长安隐隐感觉到了这个怒气,只对他有所施展,竟有些寒气来袭,云长安只好闭嘴,这里的修士大都是实力蛮横,不好惹。

子衿则是颤颤巍巍的低下头颅。

那位武将女子,转身望向身后众人,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云长安的身上,只是一眼,便不再看他。

众人冷寒唇闭,相继正襟危坐,感受到了这位女子的不善目光,不再言语,貌似都很害怕惹怒了这位盔甲女子。

随客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安静的可怕,盔甲女子见吵闹声音不见,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头去,单手拿起桌上元果,但并未吃下,反而是在手上把玩,抛入空中,又稳稳接在手上。

云长安时不时望向前方众位修士,心里头还在想着,子衿方才所说的那件趣事,琉璃洲凭空出现福地,竟无人能够进去,实在匪夷所思。

不久后,从偏堂那处走出位中年管事,身后跟着一众宫廷乐师,手中拿着鼓槌,走向了西堂处,起初云长安并未在意,在子衿的小声提醒下,云长安望向那座古青色的编钟,是时不时会有声响传来,清脆宛如水滴落石,斑斑点点,让人容易忽视,子衿为他解释道:“大旻王朝每次举行宴会,一般主上还未到场,便会安排宫内乐师,献歌奏乐,若是遇到祭祖,宫廷礼乐,会携宫商鸣奏,因此宫内乐师有着特殊地位,而每次大旻王宴请朝中重臣,这开场戏便是乐师敲响编钟,迎王出临。”

子衿并没有因云长安的孤陋寡闻,而抱有轻视态度,反而耐心为他解释一番,身子微微倾斜,捂嘴小声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有这样礼道,从朝师来到大旻王朝后,才逐渐让一个崇尚修元重武的王朝,有了一丝别样风采,虽然有很多人觉得这些无用,甚至还会有人出声反对,但大旻王力排众议,从凡间招募来了以音律为生的修士,纳入朝宫。”

云长安的确没有见过,问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难道大旻王也是个享乐的修士?”

子衿慌忙摆手道:“公子慎言,虽说此次宴会只是小聚,王宫内的大多数朝臣都没有来到此地,宫礼该有的总是要有,朝中都已经慢慢接受了,毕竟是个王朝,朝师所颁布的这些礼道,要有别于那些山间修士,现在的大旻王朝更像是,凡间那些小王朝,很看重这些。”

说到这里,子衿眼神羡慕道:“这些乐师和旻帝城的那些画师,在王朝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虽然比起朝内武将,还是差上很多,但起码走在城中,还是会被其他修士尊敬,遇到了便会行上一礼,比起我们这些婢女丫鬟,若身有才艺者,哪怕是懂得一些四艺,被人发掘,入了王宫,都会高人一等。”

云长安连连称奇。

在上临城中,这些懂得礼乐书画的凡人们,被称为四流,常年混迹于勾栏酒肆,为那些达官贵人演奏取乐,不同于大旻王朝,他们的地位只能靠着取乐,来赚取一些微薄收入糊口。

曾有一次,云长安准备去往铁匠铺,为爷爷拿取打好的镰刀,以备秋收使用。正逢上临城城主宴请一位过路修士,从城内命人叫来了全城的四流,在城主府内开请宴会,云长安只是路过城主府,远远的望了一眼,依稀听见府内管事,在门口念叨,为那些四流艺者,付了一笔很少的费用,但他们还是脸露笑容,似乎没有因为钱财少,而有不满情绪。

云长安问过得知,比起在勾栏酒肆中,靠着那些富人打赏,在城主府内这一笔报酬,显然要给上很多。

子钦望着认真倾听的云长安,心想着这位公子貌似不是信阳域修士,怎么能能够来到这种场合,按理说,宴会开办请人,要通过朝师的手,钦定代办后,觉得稳妥,便会找来轻足侍郎,把宴会请帖送到各宴请人的手中,因此不会有人冒死混进到这里,若是没有请帖,被人察觉,那可是杀头灭魂的罪过。

好在云长安并非如此,但他的见识很短,很难不让子衿有些怀疑,他是怎么通过朝师,拿到请帖,而且看他坐的位置,很是靠后。观其身体,貌似修为也不是很高,相比起在场的众位修士,显然微不足道,他又是怎么入了朝师的法眼?

闲聊片刻,云长安总觉得靠着自己手艺,又或是身有傍身才艺,被人赏识,是一种莫大荣幸,元骨不佳,天赋不足的修士,本就是这个世间的一份,能不被他人欺辱,甚至失了性命,也算是运气,更何况能够被他人赏识,靠着自己,谋求一份体面的生活,更是不易,这一点大旻王朝做的很好,但一想想其他地方,貌似并非这样。

子衿眼中带光,云长安又认真看了一眼,元骨和他一样,天赋更是不用说,能到冲田境修为,算是到头了,在想要朝上去,此生无望破境凝实,倒不是云长安诋毁,他自己深知此事艰难,没有修炼资源,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之谈。

合瑟鸣奏,一曲结束后,乐师悄然退下,身前管事带着乐师从偏殿离开,随客殿门口,小厮推着房门,大旻王身后跟着苏子誉众位文臣武将,令人意外的是,苏桃换了一身行头,原先的衣裙褪去,穿上了白色长衣,显得更加干练,腰间悬跨长剑,白带缠剑柄,剑鞘上镶刻一颗紫山玉珠,闪烁着紫光,贵气尽显。

大旻王走在正中,气势全开,扫视着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众位修士全都起身恭迎,其中那些随客婢女,更是伏身跪拜,子衿亦是如此。

云长安不懂得大旻王朝的礼数,见众人起身,他也跟着站起身来,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弯腰躬身行礼,而是直挺挺的站在僻静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苏桃在大旻王身后,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目光落在云长安身上,面带微笑,挥着手,跟他打着招呼,这一幕全部落入大旻王眼中,并未发话,反而向着主位走去。

一路上,坐在下位的武将修士,皆是异口同声说着恭祝话语,十分受用,大旻王甚是满意,最终落座于台上那座龙椅上,挥着手,仿佛在指点江山,说了一句,诸位请落座后,便是向着身后的苏子誉低头小声着什么。

宴会这一晚,原本是大旻王宴请负责百宗大会秩序的众修士,本意是希望百宗大会顺利。可谁也没有想到,大旻王临时起意,让云长安也参加这场开席宴,虽然让不属于大旻王朝的外来参加,本就是不符合所立下的规矩,奈何几位重臣都没有反对,相反还很希望云长安能够先见识一番,大旻王朝的风气。

待到众人落座之后,开席宴如同寻常有序进行,带着一顶深宫帽的中年管事,在偏殿处摆摆手,子衿这些婢女离去,在偏殿处,那名中年管事交代事宜后,随着她们一同离去,不多时,各位婢女手中提着食盒,再一次来到原本待的地方,步调统一的端上来佳肴,依次放入桌案上,又换了壶老酒,为他们每人斟上一杯。

举杯共饮,大旻王老生常谈,官家话术说了一通,云长安只觉得新奇,多数贵客都习以为常,笑脸相迎,反而是朝师在一旁盯着手中酒,浅尝后,微皱着眉头,觉得宫内的酒并不好喝,偷偷打开随身携带的酒壶,倒了满满一大杯,这才心满意足,听着大旻王与诸位修士迎合。

之后一番酒过三巡,云长安单手托腮,面前的这壶酒,他并未喝下多少,独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诸位修士渐渐离去,云长安拖着身体,回到了那处房内,站在窗边,寒风吹拂,望着远处那座隔水瀑布,轻轻敲打的窗边,沉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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