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蛮人入寇以前,地处荒僻的樊州,便以好勇斗狠的亡命徒和游侠闻名息国。即便是同为北地边州的岳州、云州,说起樊州人,也要不屑的啐上一口,道一声:山蛮子。

但就是在这外敌入侵之际,云州、岳州相继沦陷,就连梁州京畿也沦于敌手,却是只有樊州硕果仅存,仍在蛮人的铁蹄下苦苦支撑。

距离樊州城以南三百三十余里,欧阳城寨中,已经蓄了须的欧阳石和几个须发皆白的族老站在寨墙上,看着底下寨门处被接引入寨子的一众流民们,神情中不免忧虑。

“族长,虽说围着樊州城的蛮人被打退了,但现在就开了寨子吸纳流民,是不是太高调了些?”

“万一召来了蛮人……”

“无妨无妨,这些流民,都是可怜人呐。这年景,若是我们欧阳家不庇护着他们,他们还不就是任蛮人待宰的羔羊?”

“是啊,唉,这年景……我欧阳家,这是在做善事。”

欧阳石不说话了。虽然族长和族老们说的冠冕堂皇,但他心里却是知道,族长和族老们有别的想法。

而今大息国没落已在眼前,之后,或许就是群雄并起。欧阳家若是收拢了足够的流民,便能趁乱崛起,再进一步,或许还能自立建国。

至于蛮人……族长和族老们其实并不担忧。那些蛮人们,也不是不纳降的。而且蛮人在这息国的地界,其实还是站不稳跟脚的,最后还是要扶持几个当地豪族来掌控这些息国州府。

族长和族老们抓住机会收纳流民,扩张家族势力,其实打的就是这个“被扶持”的主意。

“唉。”欧阳石长叹了一口气。以他个人之见,欧阳家该迁入刘家山谷,倚刘家为后盾,两家一起避过此难,才是稳妥之法。

但,族长和族老们都野心勃勃,他实在阻止不了……也只能把自己的爱子送往刘家,若有万一,也能保全血脉。

自己则好好为家族尽力一二。

“嗯?”欧阳石不断审视着底下来来往往的流民,有一位身穿灰袍的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举凡流民,大都面黄肌瘦,双目无神,行走之间,多如惊弓之鸟,谨小慎微。而这灰袍人,身形虽也稍显佝偻,但却只是因为老态,他双手负于身后,目如鹰隼,顾盼有威,一身灰袍皮毛光亮,价值不菲,显见不是寻常流民。

和族中长辈打了个招呼后,欧阳石带着人拦在了这灰袍人的面前,问道:“老丈器宇不凡,不知是哪位前辈。”

“此间正收拢流民……如愿赏脸,还请移步偏厅,我欧阳家自有茶水奉上。”

他这话说得甚有分寸,既让对方知晓欧阳家对其混在流民之中擅自登门的不快,又不显得咄咄逼人,给对方留足了颜面。

将其支在偏厅招待一番,也正好探一探此人的底细。

灰袍人眼睛一抬,看向欧阳石。照理说此时欧阳石早已是一方江湖大豪,却还是因为这一眼,就觉得背后汗毛倒竖。只听那灰袍人呵呵一笑,笑声中带着戏谑,道:“移步倒也免了。老夫也不是刻意混进你破这寨子。”

“不过是来问你等一桩事。听闻,你欧阳家中有人,曾与崑山派有些交情,曾和崑山派一位姓贾的剑客,同去过黑石山……你可知与他同去的是谁人?”

听他口气甚大,欧阳石面色更加凝重谨慎,斟酌一二后开口道:“正是在下。”

“哦?甚好甚好。”灰袍人眼睛一亮,声音中显见的带上了几分喜色。“那么,你在黑石寨时,可曾见过一对铃铛?”

“其质非金非铜,在一处山神庙底下的洞窟之中……”

欧阳石心中一个咯噔,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装模作样了许久,而后才道:“倒是不曾见过什么铃铛。老丈,抱歉,教您白跑一趟了。”

手已下意识的抓住了腰间的刀柄。

灰袍人眼睛眯起,一双浑浊的老眼似能看穿人心,灼灼的看着欧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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