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左星辰一席话,无数往事在秦须臾的记忆中一闪而逝,秦须臾神色黯然,想起了恩师的苦心栽培,又想起了压在心头那无人可说的惊天隐秘,若是人生再来一回,他心想:“我又会如何抉择呢?”

当年他也是白衣快马,名剑风流,在江湖上快意恩仇,与妻子瑶姬成就一段人间佳话。如今,一切都将走近尾声,但似乎,一切仅仅只是开始。他心中迷惘,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回头向妻子望去。二人四目交投,均眼眶一红。

左星辰见他踌躇不语,语重心长道:“秦师哥,你若悬崖勒马,杀了这洪荒异种,小弟一定请家师出面,在掌门人面前替你求情,赦免你反叛师门的大罪。”

秦须臾一呆,目光炯炯,瞪视着他,道:“无极门领袖群伦,为天下门派之典范,不只是因为我无极门乃天下第一修仙大派,更是心怀苍生,体恤黎庶,走的是侠义道,做的是替天行道,而不是恃强凌弱,杀伐刍狗,鱼肉世道,祸国殃民。今日,竟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少年,这是侠义道吗,你有何面目立足于无极门弟子之列?我且问你,他有何罪,罪可至死?”说到后来,声色俱厉,隐然有一股正气凛然的浩然正气。

左星辰为之语塞,沉吟道:“这少年是你和瑶姬的孩子,自然便是传说中的洪荒异种。此少年若不除去,日后必将祸乱天下,届时悔之晚矣。”秦须臾道:“笑话!所谓洪荒异种的异端邪说,只是江湖闲话而已,左师弟是修行中人,岂可偏听偏信,听信那些愚夫蠢妇之言?岂可仅凭一个传说故事便要杀了一个懵懂少年?”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左星辰一时难以辩驳,道:“这个……”嗫嚅半天,叹道:“既然秦师兄执迷不悟,我只好得罪了。”秦须臾道:“你早都得罪了。”左星辰点头道:“花梨白!还不动手?”

话声刚落,那村姑晃身欺进,一伸手点了秦须臾五处大穴。秦须臾一呆。左星辰笑道:“秦师哥,你不必惊讶。这村姑并非你的妻子,而是无极门弟子,名叫花梨白。公羊师哥以九尾狐皮面具为她易容,你看不出破绽,也情有可原。”

秦须臾道:“哼,无极门弟子向来光明正大,如今堕落到什么样子了,竟用这等卑鄙的伎俩。”左星辰脸上一红,道:“这个……”

那村姑道:“左师叔,这人交给你了。”左星辰道:“先去了他的手中剑。”走过来,分筋错骨手使出,便欲折断秦须臾手臂关节。他的手才搭上秦须臾手腕,忽见眼前一花,他的手腕经脉已反被人扣住。

左星辰暗道:“不好!”只见秦须臾指影翻飞,犹似反弹琵琶,以无与伦比的手法点了他七处穴道。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左星辰既惊且慌,来不及反应,秦须臾已然一掌按在他的小腹,掌力疾吐,左星辰一声大叫,倒飞出去,撞上榕树又落在地上。

左星辰喷出一大口血,望着村姑,断断续续道:“你……你……”

那村姑冷笑道:“你们可以偷天换日,我们就不会移花接木?你那花师侄的尸身此刻就躺在书斋地板上。”说话间,她摇身一变,一阵香风袭来,竟从一个面目粗糙的村妇变成了一个光彩照人的俏佳人!

左星辰惊道:“瑶……瑶姬?”这少妇道:“不!不是瑶姬,是姚氏。我是秦须臾的妻子。你那点微末道行也在我面前献丑,你也不想想,我活了多久,你才多大一点?若算起来,你在我眼前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你那花师侄性子倒也刚烈,被我夫妇识破诡计,情急之下,竟挥刀自尽。我夫妇二人原本也不打算杀她。我夫君曾是无极门弟子,对你们多少有些香火情,否则眼下你已经是个死人。”

说着话,姚氏走向少白,目光中爱怜横溢,道:“少白,娘这就带你走,今后……”

蓦地里眼前一花,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抢进茶轩,动作之快,到了以姚氏仙子之身,竟肉眼不可见的地步。那人影先一步抢到少白,只一闪,已窜上了半空,整个过程快得犹如一抹淡烟。

忽地,只见一道碧光射向那一抹淡烟,而绿芒之上,站着一个年老尼姑,正是孤星。

茶轩依河而建。河对岸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山坡上一座六角凉亭。亭前耸立一块石碑,碑文是天下闻名的“醉翁陶然贴”。此贴是梅林七贤中的梅鹤子所作。当年他游历至此,开怀畅饮通宵达旦,醉后笔酣墨饱,一挥而就,写就奇文一篇,后为人立碑篆刻。碑文墨韵凝厚,恣意洒脱,为天下士林效仿。

梅鹤子乃当今大儒,又是文坛圣手,因他字陶然,故该贴名为“醉翁陶然贴”。自此,这六角飞亭改名“陶然”。自始至终,孤星站在陶然亭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犹如石碑。

直到魔教中的大人物出场,她终于动了。别看她老朽昏迈,可这一动,却比青年男女更加刚劲勇猛。她将贴身法宝“碧海云霄簪”祭起,一晃丈许,在半空中放出气势恢宏的几丈绿芒,近乎透明的碧绿簪身之上,隐隐然有碧波万顷的浪涛在不断汹涌。

孤星一跃跳上碧海云霄簪,直追那一道淡烟。

秦须臾、姚氏二人一怔之后,立刻祭起手中长剑,驾风追了上去。

左星辰盘腿坐地,呼吸吐纳,搬运大周天。秦须臾念在均是无极门一脉,下手有轻重,并未当真伤了左星辰。他这么一经搬运,真气豁然贯通,跳起身来,活动筋骨,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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