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明亮的问诊室。可能是8月阳光的缘故,也可能是墙刷得足够白,让人总感觉到特别刺眼。一个中年医生伸长腿坐着,正拿起CT影像图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嗯……结合病理报告,已经可以明确,你爸得的是恶性肿瘤,病灶在肺部,转移了。”中年医生叹口气,他的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头发干枯,戴一双厚厚的眼镜,眼角布满细细皱纹,像个快四十岁的人,微张着嘴望着医生,女的气色要好很多,看上去三十出头。

“不会吧,长平哥你再看看。”女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惊讶地问。

“你爸是我亲伯,这种玩笑我会乱开?一直以来他都在抽烟,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抽烟非常容易得肺癌,我跟你爸也说过,跟勤奋也说过,要把烟给戒了,不听劝吧,最后怎么样了,谁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不能等事情真发生了才后悔啊!”

“那还剩多少时间?”女的小心问道。

“一个多月吧,不好说。其实戒烟不难的,我们医院有专门戒烟的疗法,之前完全可以试试……”

“哥你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们没做好,帮我们安排下住院吧。”那个叫李勤奋的中年男人在一旁插了句话。

“李勤奋你怎么不让长平哥把话说完呢,”一旁的女人声调高起来,气恼道:“我让你在家里说,叫你爸把烟戒掉把烟戒掉,你说了吗?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

“胡丽,我跟你保证,我说的。”

“你怎么说的?”

“我跟我爸说,你已经不年轻了,再抽烟身体就要垮的。这难道不算说?”

“这算什么说啊,李勤奋,你爸脸皮那么厚,你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他听得进去吗?你应该说你再一天三包烟这么抽下去,真要以后生病住院了,我们是不会照顾他的,这才是有杀伤力的劝阻。”胡丽厉声说着,仿佛在教训一个犯错误的学生。

“胡丽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我爸,他一个人把我带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到了晚年说这样没良心的话,这是做子女该说的吗?”李勤奋摊摊手。

“行,李勤奋,你有良心啊,你有良心就可以吞吞吐吐,就可以做事老牛拉破车,现在可以了吧,你爸得!癌!了!要住院,接屎接尿,再听他躺在床上痛得哀嚎、吐胆水、生褥疮,失眠……肺癌啊,最痛苦的一种病,你眼睁睁地看着能怎么办?还要花钱请护工,花精力每天晚上陪着你这个爸爸,你让我怎么办?这个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不对,你想要我们这个家就毁掉对不对?”

胡丽越说越委屈:“为什么你每次做事都这样,从来都不上心,从来都得过且过,从来……”

“行了行了,你们要吵到外面吵去,我这里是医院,安静!”李长平不耐烦道,胡丽流下了眼泪。

“李主任,7号病床有个病人情况很不好,王姐叫你马上去看上。”一个小护士慌张地从门口跑进来。

“好的,马上过来,”长平站起来,一边指尖敲着键盘,一边对李勤奋说,“手续我在系统里已经办好了,你们带着材料先到住院部大楼去。事已至此,节哀。”说完,他跟着小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诊室里剩下李勤奋和胡丽。

李勤奋听到手机有通知声,点开一看是直属领导马骏,马骏让他把昨晚讨论的 ppt发过来,接到通知,要马上和赵局找江市长汇报。李勤奋手忙脚乱地在荧幕里翻起来。

“你看看你表哥,比你大一岁,现在已经是医院处室的大主任了,你看看你自己,李勤奋,都工作 15年了,还是个小科员。”胡丽在一旁忍不住说,每次见到李长平,她都要吐槽下,让李勤奋好好向自己的表哥学学,李勤奋听得都快吐了,劝她不要说了,胡丽还是要说个没完,说到自己觉得没劲为止。今天这一次,李勤奋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可怜的老父亲,忍着没有理睬,找到文件发送后,从桌上拿起住院单,确认了两眼,急匆匆地走出房间。胡丽白了他一眼,拎着包慢悠悠地跟出去。

李勤奋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掏出一看是马骏,犹豫了一会儿,接起来:“喂,马处……”

“李勤奋你他妈的是不是发错了,惠企政策兑现这一块在哪啊?”马骏怒吼道。

李勤奋把单子递给窗口,脖子歪着接电话:“什么……什么惠企政策,我不清楚。”

“当时会上分工时,明确由你和小蔡一起干的,小蔡说后面你们商量由你负责,不是你是谁?”

“李川国,李川国,拿错了,不是这个单子,另外一个给我。”窗口内伸出一只白手套,伴随着一个女人尖细声音喊着李父的名字,不断招呼着。

“当时我说了呀,我说惠企是企业的,我是负责个体兑现的,没接触过。”李勤奋略显委屈道。

“没接触过不会学吗?每次说话那么小声,谁听得到!你负责个人的政策兑现,也负责局里数字化系统建设,惠企政策兑现是线上的,和你关系密切,你是老同志,由你牵头是局里对你的厚望……”

“快点呐!”白手套用力地拍了一下玻璃窗。

李勤奋只觉全身被吓得失去知觉,手上的病历、化验单、缴费单像电脑桌面上的杂乱文件飘落在地面,还没等马骏说完,他赶紧挂掉电话,蹲下身捡起来。

“怎么这么慢吞吞的。”白手套没好气道。

随后依然排队、缴费、问路,请护工,带老父亲去病房,他忙得不可开交。终于空了,马骏电话又打来,李勤奋招呼起胡丽申请检查单,他舒了口气,接起电话,走出病房:“喂,马……马处……”

“妈个逼你这么拽,挂我电话还不接。”

“我已经坚持说我不懂的,就算让我做也需要时间啊。”李勤奋无奈道。

“你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我不跟你屁话,还有半个小时会议就开始了。你现在,把这一页 ppt补起来!”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做,做不了的。”李勤奋都快哭了。

“李勤奋你他妈不要以为你是我同学,就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你忙,你忙什么啊,家里死人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想干了就直接说,我们走程序,该找纪委找纪委,该问责就问责。”

“我哪敢啊,马骏,凭我们俩的关系我够得着吗?”李勤奋在心里早已咆哮,他讨好道:“我爸得了肺癌,我在帮他办住院,真没时间。”

“行行,这样吧,我先圆过去,后天江市长还要听下汇报,你晚上一定要发我。”

“好,谢谢马处。”李勤奋疲惫地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胡丽走过来问道。

“马骏,叫我给个 ppt。”李勤奋没好气地说。

“那你给啊,态度那么差,是不是有病。”

“那个材料我给不了。”

“那你帮他出出主意也行啊。前几天他告诉我,你们单位这次要酝酿提拔一批中层,马骏向局领导推荐了你,你希望很大,等了十几年的副科这下终于有着落了,你看看你这样,一副不耐烦的样儿,你们局还敢提拔你?”胡丽质问道。

李勤奋听了困惑:“马骏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怎么什么事都绕过我跟你说?”

胡丽有些底气不足,眼珠朝边上溜去:“我哪知道,人家关心你吧。”

“是关心你吧,你可是她初恋。”

“李勤奋,你给我闭嘴。我们都结婚有 10年了,你怎么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不可理喻。”胡丽道。

李勤奋也不想搭理她,夺过胡丽手中检验检查回执,径直朝老父亲的病床走去。

前前后后忙好已经是深夜 10点,两人请了护工帮忙在医院照顾,驱车到家,一路上胡丽还在碎碎念叨着给马骏回电话道歉的事。

这是一个陈旧的小区,李勤奋的家在某栋楼的 6层。6层是顶楼,没有电梯,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爬到门口时,像往常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开了门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沙发上,茶几上、电视柜上凌乱的玩具、发夹、零食、充电线、绘本、小孩发烧吃的各类颜色的药和包装盒。

李勤奋瘫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胡丽又开始念叨了: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小意考虑。他已经6岁了,以后上小学要去好一点的学区吧,现在我们根本买不起,如果你这次有机会提拔,工资高了,社会地位也会高起来,也许你就能找到关系把他送到好学校去,这可是他一辈子的事,你上点心吧。”

“我上心了啊。”

“那你给马骏打个电话,请他在这次汇报时多提提你的功劳,等下太晚了人家都睡了。”

“不打!”李勤奋气呼呼地说:“我在路上说了,他交代的就不是我的事情,什么负责数字化项目就要负责惠企政策,那单位还有其他方面数字化项目,说起来都是我的事了?把我的责任就这么无限扩大,以后在单位那什么活儿我都可以干了。”

“你就给他出出主意,也许事情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要我向他出主意?当初我就跟他说这事我干不了,他一定要把活儿推给我。现在好了,出事了,又是我的错,你不知道,我跟他在一个单位共事十几年,他经常针对我,找我麻烦。他没被提拔的时候,把我做的事说成他的事,他那张嘴那么厉害……提拔了之后,难的事,没人干的事,推给我不说,还骂一些难听的话,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受压迫你知道吗?”

“不至于吧,我们是同学,马骏不是这种人。”

“那是他对你好,对我可就算了。”

“你打不打?”胡丽瞪起眼威胁道。

这么多年,李勤奋和胡丽两人在一起经常吵架,每次吵到胡丽动怒时,李勤奋就知道她要开始拿出在高中当班主任的那种气势了,那是一种水淹在口鼻中不管身体如何干扑都会沉下去的气势。胡丽还特别发扬劳模精神,一个问题一定要说到李勤奋点头为止,仿佛只要李勤奋点头了,他就意识到自己是错的,李勤奋特别讨厌这种训人的口气,但每次都会识趣地退败下来。他似乎天生是个不喜欢争的人,从小和父亲在一起时,他喜欢数学,老师说适合读理科,李勤奋也喜欢理科,但是他听父亲的,读了文科。因为父亲听说当老师读大学有补贴,可以减轻家庭负担,对考公务员也有优势。毕业后,李勤奋就真的变成了公务员。他所有的人生重大决定,甚至于娶这么一个媳妇,一个自己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的媳妇,都包含着父亲的希望。李勤奋觉得母亲死得早,父亲一个男人,把自己拉扯到大不容易,对于老父的期望总是默默接受,他有机会反抗,但觉得这样会伤了老父的心,哪怕看到他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抽点几块钱一包的蓝西湖、哈德门,有时候一天多抽几包,也不忍心说狠话让他把烟戒掉。现在老父亲,这个从小到大生命中唯一的亲人倒了,还有 1个月左右的时间,他突然很懊悔,为什么不早点说些狠话逼他戒烟。他又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过得很不真实,他活在老父的期待里,可是老父呢,却从来不听他的,把烟戒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李勤奋。李勤奋突然觉得很讽刺,对这世界产生了某种恨意,对眼前这个令老父满意的儿媳妇也产生了某种恨意,三十多年来,自己这么勤奋努力换来的是毫无存在感的生活,在老父面前,在胡丽面前,在单位面前,无论他怎么说,对方都显得那么不在意。李勤奋在记忆里摸索着,发现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居然是在超市里说服 6岁的小意过几天再买一种玩具。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个女人也不是他深爱的女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世界。现在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对他颐指气使?一想到这,李勤奋火冒三丈起来:

“不可能,你要打你打!”

一个女人为了嫁的男人去求那个曾经被爱慕的另一个男人,这对她来说是种耻辱,特别是像胡丽这样天生骄傲的女人。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问着:“你说什么,李勤奋?”

“我说你要打就你打去,我……我觉得没必要。”李勤奋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心虚,但也顾不上了。

“李勤奋!”胡丽撕心裂肺地呼喊起来:“你他妈还是男人吗?这种事你让我做?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是不要这个家了对吧!”

“家,你心里有过这个家吗?”李勤奋一听到她拿“家”这个字说事就全身反感,冷笑起来,“我当初跟你商量带我爸去医院戒烟,你不同意,你却说我没有跟我爸说清楚什么以后生病了不照顾他——当初我们搬进来的时候你又说不要让我爸搬进来,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农村住着——还有小意,平常吃点零食甜食怎么了,小孩子怎么就不能开心了?什么健康,什么护齿,小时候你妈要管你这么细?还有我的钱,说别人老公都是给老婆的,搞得我一点零花钱都没,我怎么在外面请客吃饭搞关系?不搞关系又怎么能提拔……你管这么多,最后什么都管不好。”

“好啊,你爸得癌最后还怪我啦,好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跟你说李勤奋,你爸这个病,我是不会去医院照顾他的,因为是他活该!还有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

“你走啊,你快点走吧!我们离婚!你去找你的马骏去!”李勤奋全身颤抖着。

“李勤奋,你又提离婚,你个神经病!”胡丽歇斯底里道,她慢慢蹲在地上,双手交叉着,咽呜起来。还好孩子这几天被外婆带去乡下避暑了,不然肯定会被这一幕给吓着。

“呜呜,我们总是这样!小意长大了会幸福吗?呜呜……他就不该被生出来……呜呜……李勤奋你作为男人就不配结婚生子……”

李勤奋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又把门重重关上,坐到书桌旁。他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应该说错话了,但是又觉得整个人很爽快,从来没有过的爽快,他觉得这次是为自己吵架,要是一开始,他做什么可以为自己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期盼里,也许现在那么多的不幸就不会发生。

是啊,人要活到什么时候才明白,真正地为自己活着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也许在知道的那一天,也往往来不及了。

李勤奋打开电脑,他花了半小时,不情愿地完成那页 ppt。发出去后,戴上耳机,打起了《荒野行动》。

不开心的时候,李勤奋喜欢窝在书房打会儿游戏。这是胡丽唯一不怎么劝阻的时候,不但不劝阻,还带着他去电脑城采购了一台高配置主机,她可能也觉得男人应该有一两个自己的小爱好,李勤奋对此心怀感激。现在的他心烦意乱,不知过了多久,眼睛打得酸痛起来,他取下耳机,四周静悄悄,打开房门,狼藉的客厅里笼罩着一层阴影,胡丽已经睡着了吧,李勤奋走到隔壁房间,果然胡丽蜷曲着身子躺在床上。他回到书房,整个身子软塌塌地被椅子吸附着,大脑一片空白,一股睡意从内心深处袭来,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李勤奋在梦里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八年前的大学校园,那一年他正上大一,他又看到了父亲,年轻精神,满头乌发,送他去学校报到。在那里,他遇到了很多朋友,还有那个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女孩——陈颖颖,她没有离开,他们相望着,拥抱着,依偎着,微笑着,听风鸣起的长笛,看云蒸霞蔚缓缓消逝在黑夜……

“滴滴……滴滴……”李勤奋被一阵闹铃声吵醒,好梦总是短暂,他不禁有些愤愤不平,刚想闭上眼,再续上美梦,突然,在正前方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欢迎来到百代世界!在这里,您可以改变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快来和我一起重新开启人生冒险之旅吧!”

四周镶嵌的跑马灯红黄绿一遍遍来回闪烁着,照映着这一行醒目的大字,这土得掉渣的设计,给人一种廉价运营之感。李勤奋刚想关闭系统,看到屏幕上又突然弹出一个页面:

“免费畅玩,无需下载,立即加入全网最火爆的模拟人生游戏,尽情享受精彩的冒险和丰富的社交体验吧!”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李勤奋,是时候了,去体验自己主宰的乐趣吧!”

李勤奋眨眨惺忪的眼,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名字。他有些奇怪这款游戏怎么会知道的,难道现在数据泄密产业完全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他懒洋洋地点击开始,看看游戏里到底有哪些可以“重启人生”的料。

账号注册登录后,在正式进入游戏之前,系统弹出一个对话框提示:

“该游戏为正经游戏,请严肃对待自己的人生,游戏保存后第二天凌晨3点准生效。”

屏幕上的视角由外太空中的地球迅速下沉切换到一座大学的俯瞰,又从俯瞰切换到某个人的视野。这是一个烈日如火的天气,游戏中的画面非常干净透亮,似乎能看到热浪翻滚,里面的人物无论从动作神态还是表情来看,不像是 3 d建模,倒像是一台摄影机在实景跟踪拍摄那样。耳机里播放起《香水有毒》,那哀怨又沙哑的声线是从游戏中传出来的。

“快看,有人倒在地上了。”

“是周韦。”

“周韦?”李勤奋一惊,周韦不是自己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吗?他打起精神一看游戏,画面中出现了一群人穿着迷彩服,围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这个操场和他读过的大学——渲州大学一模一样,操场后面写着的正是母校的校训:博学求真,明德笃行。这群人当中有很多……不,是所有!所有的人他都认识,因为这些就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李勤奋惊得失去了做梦的睡意,他不敢相信这款游戏运行着的就是他上大学时的场景——没错,这就是当年,2006年大一军训时,周韦因为体力不支中暑后,被同学们七手八脚送到校医院的情景。

李勤奋很快发现游戏视角也是当时自己的视角,是谁开发出了这款逼真的游戏?李勤奋一边想着,一边看到游戏中的自己向人群走去。

这游戏怎么玩,好像看电影一样没法操纵呀?李勤奋纳闷道。

画面中出现一个高马尾,皮肤白皙的女孩,这是李勤奋现在的老婆胡丽,只见她急切地喊着,招呼大家把一米八大个的北方汉子周韦抬到附近的器材室内,抬得最起劲的就是马骏了,只见他咬着牙,招呼一帮男同学“一二一”地喊着,周韦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据后来李勤奋得知,马骏在军训时就注意到了胡丽,胡丽微翘的小鼻子和美眸含笑的眼睛总是惹人注目,对于胡丽的要求马骏当然得好好表现一番。只听胡丽用清脆又急促的口气道:“你们谁有水?快!给他喝水,多喝点水!”

“等一下,不要让他喝太多的水,”一个平和而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陈颖颖,那个让李勤奋魂牵梦萦的女人。他看见高挑的陈颖颖从喧闹的人群中挤出来,她张开双手拦道:“大量的水可能会导致肠胃痉挛,我们应该让周韦小口慢饮,同时用湿巾帮他擦拭身体,帮助他散热。”汗水顺着陈颖颖的尖下巴滴在军服上,同时透过眉毛渗透到她长长的睫毛中,逼得她不停眨巴眨巴眼睛,注视着准备灌水的马骏。

胡丽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边,只见周韦一小口一小口喝下水后,脸色愈加苍白。糟糕,一定是身体里微量元素流失得过多了,再这样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她转身去求助教官和代班主任曹军,请求把周韦立即送往校医院治疗。

曹军是个大二的同系学长,也是学生会干部,受系里安排担任 06政治本科班的代班主任。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摆出一个制止手势:“军训就是要吃苦的,这点小事不用大惊小怪,耽误了训练。你们先归队,我在这里会照顾好周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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