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水浪连绵,风声漫长。小山一般的楼船矗立在暗色中,流苏朱丝如垂花般游荡。偶有提灯侍女走过,照亮那繁杂的雕花,又随着婀娜的身姿隐去了。吉金兽环一层层晃着,却没有挂引水用的雨链,又或许,是被人取下了。

楼船最顶层的小屋门被打开,披着暗紫盘金外衫的女子费力地拖出一只黄花梨剑匣,她蹲着踹了一脚,又钻回床下。接着是几个上锁的木箱,还有一些木盒、包袱,女子一一打开,七零八碎的东西像突然冒出的蘑菇挤满了小屋。

破了的纸鸢,宽大的绿衣,小小的花鞋,泛黄的虎头布偶,残了一角的帛画,没有芯石的风铃,快散了的红布头花,没有落款的信,被斩开的极长的锁链......梁春很难相信那张小小的床下塞了这么多东西,她长大的将军府占地两亩,但空旷得像被洗劫过一样。

蕴娘飞快地找着,像只忙碌的松鼠。终于,她找到一卷竹简,递给梁春。

“立投靠应役文书人梁伍及妻张氏名来弟”梁春不可思议地问道:“及女喜弟?我阿姊原来叫梁喜弟?那我岂不是要叫梁春弟!真是公鸡放屁崩了蛤蟆,叽哇乱叫。”

“你在说什么啊?”蕴娘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凑到梁春身边,发现竹简‘弟’字后面的墨书被人划掉看不清了,她转了转眼睛,说道:“你就叫梁春,可能你阿姊觉得梁喜弟不好听,就改了。”

“确实不好听,”梁春瘪瘪嘴,又念道:“住居黄沙弯地方。身生父于宛昇王四十六年间将身继与徐姓之仆杨威为子,屋基系徐姓之业。

身继父在日,自备木石砖瓦在于该地,起造坐南朝北三间住屋并余屋全堂。养身长大,娶张氏与身为妻。嗣继父杨威故,即系身承受门户管业居住无异。

兹因住屋倒塌朽坏,恳徐姓东主贴费修理,徐姓不允,又兼缺田耕种日食难度,自情愿托凭东主投靠姬姓主人名下永为世仆,当凭中领到姬姓三两白银。”

“其钱是身领去修理屋宇并置买山田耕种以作豢养遵守度活。日后姬门婚姻、丧祭、清明拜扫、辞岁一切等事,身子子孙孙代代凭姬姓主人呼唤即赴姬门应役,不得迟延违拗,如有抗役等听凭东主鸣官照悖逆处治,服役无辞,仍依此文为准,今欲有凭,立此投靠应役文书永远存炤。”

“就三两白银?”梁春翻着竹简看了好几遍,“等等,这个徐姓不是徐继儒家吧?”

蕴娘用手指敲了一下梁春的头,“徐继儒本姓皋,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他祖上是皋熊,按时间算,还不姓徐。”

梁春点点头,想起说过的那块神主牌。她合上竹简,愣了一下:“我现在是这个姬姓主人的仆役?”

“你还是一仆两主呢,徐姓又不是卖了梁伍和张来弟。”蕴娘从梁春手中抽出竹简,放到一旁,“那又怎么样,谁敢拿这东西去找你阿姊,人头都能剁下来塞他屁眼里。”

梁春欲言又止,嗫嚅了半天说道:“阿姊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蕴娘点点头,往床底塞进最后一个圆箱子,她站起来拍了拍手,重新披上那件掉了的紫金外衫,轻松地说道:“她确实不会。”

梁春看了看四周,小屋里大概只有蕴娘住着,没有什么男人的东西,她又道:“你不是跟人私奔了吗?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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