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这算是你最后的诀别。

梦醒后,凌晨三点的宿舍安静的出奇,而我异常清醒,我似乎预见了什么,却又一遍一遍洗脑式的欺骗自己,只是梦而已。突然想起了前一天来学校之前你跟我说的所有话,以及让我答应你的三个承诺,原来以为的平常现在变得充满了多层被解读的立体感。我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但我好像正在经历着...我不敢在任由思绪漫无目的遐想,此时此刻才发现,想象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我起床走向了操场,试图用跑步来阻隔一切臆想。

一圈又一圈,急促的呼吸在这个凌晨覆盖了所有的酣畅淋漓,似乎就在这一夜,夹杂着所有的痛苦、不甘、不舍、在百感交集中我跑向了未来,也似乎就在这一夜我从一个小孩变成了大人,跑出了人生新的轨迹。沉默变成了重生后的第一个特征。同学以为我梦游了,我没有反驳,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经历的一切。忐忑的心情终将还是被现实验证后变的平静了很多,教室门口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邻居),在他喊老师出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即将要面临什么。我有所准备的收拾着书包,准备随时奔赴下一个战场,此刻的心情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从学校到家的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没说一句话,脑海里放映着昔日的种种画面。

似乎这段路程很长,长到我将回忆放映了一遍又一遍,又似乎这段距离很短,短到还未完全做好准备就要面对曾在脑海里预演过不止一次的画面。我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毫无准备,就被拖进了墨水一样稠密的深渊,离家越近,步子似乎愈加沉重,院子里人来人往,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而我还是在最醒目的角落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似乎所有的视线都在一层层的刺痛着我的神经,直到血肉模糊。姐姐带我去了厨房,我也下意识的逃避了所有会刺痛我神经细胞的每一个视线,我像一个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壳里,以为只要逃避,就会相信一切都还没有变,以为只要不去面对,那么所有的美好依然停留,而我也不曾失去。可是,终究还是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去给你爸爸行个礼吧’。我......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个最让我撕心裂肺的地方,每一步都在重复着答应爸爸的承诺,每一步都在跟自己对话,每一步都在禁锢着所有一触即发的的情绪,终于理智还是打败了感性的脆弱,我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用最简单的方式祭奠了此时此刻躺在帘子背后的父亲,这个连最后一面也没来得及相见的父亲。这个把遗言说的极其平淡的父亲,这个在梦中跟我告别的父亲。这个经历与病魔抗争却最终走向生命终点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他所有的不舍与担忧,而我现在能做的唯有让他安心的去另一个世界。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穿过厅堂的风吹起了帘子背后的白布,我看到了你苍白的脸庞,此刻的你是否能听到我所有的内心独白,我想,应该可以,所以你的脸上是如此安详,我想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你而言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离开也是另一种解脱。在所有的目光注视下,我径直走出了大厅,我看到了很多种目光,有疑惑、有同情、有难过...而我自己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我有多次偷偷注视,仿佛透过帘子我能看到你所有的情绪,我想留住你最后的样子,我怕岁月会拂去你的模样,一遍又一遍,我只想把你的样子刻在我心里,骨子里,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我有偷偷看过你!出殡的日子如期而至,妈妈哭得已经无法站立,表哥表姐也跟个泪人一样,似乎这样的气氛更适合这样的场合,作为长女,我承担着一切葬礼的仪式,我没有哭,我知道我不能哭,亲戚朋友都劝我说,哭一下送送你爸爸,我知道这是传统、这是仪式、这是作为子女必须履行的义务、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人最基本的职责素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哭,即使被误会、被质疑、被非议。我仍然倔强的没有流一滴眼泪。我知道,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能流泪。出殡这一天鹅毛大雪,用我的话说全世界都为你陪葬,这场葬礼因为这场大雪变的尤为体面,这是这个世界给你最后的成全。从家里到墓地的这一路各种声音,哭声、叫声、交谈声、乐器声。而我在所有的闹声中找到最安静的一种,这一路,我又将从小到大的种种放映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伴着鹅毛大雪,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告别,到墓地后,做完所有的仪式,所有的人又不约而同的让我哭一哭,送送你,我依然没有,先生语重心长的说,这个必须要哭三声的,送送爸爸。而我只是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沉浸的自己的世界里跟你做最后的告别,无声的告别。就这样,你离开了我的世界,残忍且决绝,最终还是变成了黄土下长眠的父亲。

雪以一片一片,抬头是整个天际连点成线...45度的方向刚刚好,似乎可以透过满天飞雪看到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你并没有失去生命,你只是走出了时间……

我很好,你呢?

……

没有答案的答案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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