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周念伊似乎情绪不是很稳定,“但我的意思是,我修的每一件术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心中怀着苍生,怀着某一个人,却一辈子藏在山里,从不敢面对任何事!”

“念伊!”空逍道长制止了她后面的不敬之词,“过来,师父这里来。”

周念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走到空逍身后,不愿再看他。

“师兄,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她。”

待周啸走后,空逍倒给周念伊一杯茶,问她:“是又想起什么了吗?”

“嗯。”周念伊情绪不高,只淡淡的回了声。

“将那件事忘了吧,它很影响你修行。”

“可是师父,我……”还没说完,飞来一只信鸟,脚踝的信匣中有条短信签,空逍打趣她:“这只鸟挺熟路。”

“师父说笑了。”周念伊抽出信签,抬头看,空逍已经走了。信纸里夹着一条束带,上面有些青色印花。信纸上只有简单两字——云赠。

文鸟回了临鹤峰,云子虚打开纸条,上写到:两日后我去秦家,若是有闲暇之余,便一道吧。

短短一日一过,周念伊便动身去了秦家,与云子虚汇合时,她头上正束着那条发带。

“周姑娘让我去秦家,别有用意吧?”

“聪明,秦家外围便是鸳鸯镇,近日来似乎有魔族出没。”

“应该不是魔族,”云子虚否决了她的猜想,“魔尊对于六界之事很少在意,也无心扰乱人间。”

“我也这样想,但有目击者称,确实是魔族,所以我想,可能魔族贼心已起,或者,是鬼界在作怪。”

“那依你之见,他们为何要选在鸳鸯镇?”

“邻近秦家,可能性很多。”最可能的就是秦家灵力低弱,掌握了秦家就如同掌握整个蜀带。

两人到了秦家,门口两个门生喊到:“是表小姐,表小姐回来了!”

沿路而进,来往的人无不喊一句表小姐,迎面跑来几个孩童,是秦家长老的孙孙们,他们看见便喊:“表姑姑,这是您的仙侣吗?”

两人沉默。

“不是吗?”小孩子们有些失望,周念伊蹲下身,道:“说什么呢。这是姑姑的朋友。”

“姑姑朋友的剑好漂亮!大哥哥,”小孩子们走向云子虚,“你会练剑吗?教我们吧。我们很聪明的。”云子虚不知所措,看向周念伊。而周念伊还停留在声“大哥哥”中,这是什么辈分?

“你留在这里吧,我去拜见祖母。”

“我同你一道吧。”云子虚道:“晚辈自当拜见长辈。”

到了净身斋,祖母已经在大厅坐着了。周念伊叩首行了晚辈礼,云子虚也一道行了。

看着云子虚行礼,周念伊脸色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祖母看着两人,问周念伊:“念伊,这位是你朋友?”

“是的祖母,他武功极强,我请他来同我一起去调查那件事。”

“好,好。”

秦祖母很慈祥,已到了期颐之寿,多年来一人照看秦家,实属不易。

出来后,云子虚说道:“你很受这里的人喜欢。”

“母亲在世时,我几乎没有离开过。”

“云子虚,”周念伊突然停住,也是第一次叫云子虚的字,“家医说,我祖母的时间,可能只有一个月了。”

云子虚不知道怎么回答。

“祖母也是习医之人,我想她可能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着要见她。此一别,怕就是再无见面之日了。

晚上,周念伊和云子虚结伴去了鸳鸯镇。

在镇上,她们遇见了郁离歌和云厌。

“你们怎么在这里?”周念伊问。

“别说们啊,我听说你两来鸳鸯镇了,我爹也叫我来看看,谁知路上遇见个饿死鬼。”

周念伊看看一旁扯着要云子虚买那串糖葫芦的云厌,实在不敢想象这人是调查蜀带的负责人。

“饿死鬼?!”

“喏,”郁离歌眼神示意那个要糖葫芦的,随后讲起了她的“倒霉事”。

四大门派都很在意鸳鸯镇的事,郁离歌负责来看看,因为怕节外生枝,所以在镇上采用了步行,可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路过拐角藏了进去。

云厌正在找人,郁离歌就发动灵力,没想到云厌反应灵敏,躲开了。

“姑娘,郁姑娘,我不是小人,我也是来调查鸳鸯镇的事的。”

郁离歌这才看清他身上临鹤峰特有的标志,“那你为何跟着我。”

“御剑飞行的时候钱袋丢了,通讯灵宝也一同丢了,饿了两顿,你可否借我点钱用?我会还的。”

郁离歌松了口气,请他吃了顿饭,没想到这人还真不客气,而且跟了郁离歌一路。

云子虚听到这话,看向云厌,云厌心虚的吹吹口哨。云子虚叹了口气,幻出一袋钱,“郁姑娘,这是我师弟这几日的费用。”

“不用这么多的。”

“是啊,”周念伊也帮忙拒绝,“云公子哪用得了这么多。”

“剩下的,做精神上的赔偿,叨扰到姑娘了。”

“嗯?”云厌反应过来,“小冰……”,看见身旁的周念伊,他将那声小冰怪咽了进去,用灵言对他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有姑娘在场我便不多说了。

四人躲在一个店铺中,云子虚和周念伊着装打扮为打杂的人,可这布衣却挡不住两人身上的光芒。

“哟,”一位大腹便便的大叔看着周念伊,问到店长王婆:“王婆,你们店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标志的姑娘,瞧这小脸生的。”

云子虚见此想要上前,周念伊朝他示意,动灵言:不要惹事,他不是本地人。

周念伊朝那大叔笑笑,用本地口音说:“我是新来的,大叔你看到啥子中意的,我帮你看一下哈。”

“好啊,”那大叔打量着周念伊,“你身上这身挺好看,脱下来我看看。”

云子虚攥紧手,忍住心中的怒火。

“大叔,我这粗布衣服上不了台面,你看这店里这么多呢。你再看看。”

“我就看上你这件了。”

见大叔死缠烂打,在外放风的郁离歌撇见了云子虚紧攥的拳头,用灵言对云厌说:云子虚是否能沉住气?

云厌:你放心,我师兄自小耐性便极好。

果然云子虚忍住了,但周念伊快被带走了。云子虚知道她想要的便是这种结果,但他们并没有摸清对方的实力,不论魔族还是鬼族,这事都还需要再从长计议。

“你这流氓!”

那大叔听见这声音以为是在骂自己,立马回头,看见换了装扮的郁离歌和云厌两个一边进店一边打的不可开交,“让你每天安分守己一点,我给你找份差事多不容易!你就这么对我!?”郁离歌边说边把周围的衣服往云厌身上扔。

“我受够了你了!”云厌挡了几下,拿起木架上的玉盘,“你这个——泼妇!别人家的都温柔体贴,你要我给你做饭,要我给你洗衣,我在家又当男又做女,出来干份差事还被你说成流氓,王婆婆,我好冤啊!”

王婆:“两位客官!你们小心点!那可是我的镇店之宝,摔不得,摔不得。”

“你这个黑心做的,”郁离歌一下坐到了地上,“我每天在外为你做工,不就是想赶紧还上你的赌债吗,你无业在家,为我做饭又怎么了,想当初我也是名冠蜀地的大小姐,怎么就遇上你这个负心的人。”

云子虚和周念伊是被这一场面震的目瞪口呆,周念伊催动灵力:你师弟是不是经常下山看人间的话本子。

云子虚:我也想问你。

那大叔被吵的耳朵疼,郁离歌站起身走到大叔面前,“大哥你说,他在外欠了赌债,我这个做女子的整日外出给他还债,他倒好,在家无所事事,我回家甚至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说,这究竟是谁的不是?!”

“啊……这个,”那大叔挣脱郁离歌的手,“你们两口子的事我就不管了,自己来自己来,我就先走了。”

随后转身看向云子虚身旁的周念伊,道:“哟,这小白脸是你丈夫?”

“不,不是……”周念伊连忙否认,那大叔见此笑了起来,满脸横肉堆积,说:“那便好,小娘子,你是在这上工对吧,你等着,我明晚再来找你。”

周念伊此时心里一阵反胃,只想这人快点离开。

那人离开后,周念伊立马上前扶起郁离歌,云子虚则掏钱赔罪。

“离歌,你……”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这位云公子吧,是他刚刚拿了话本给我看,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想说,你做的很好。”

“念伊,”郁离歌牵起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调查出来,但刚才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你并不知道他会带你去哪里,也不知道那边会有多少人。是真的很危险。”

那位“负心汉”开口:“两位姑娘,回去再商议这件事吧。”

四人回到秦家,在桌子上思考该怎么应对。

周念伊说到:“至少我们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要找的。”周念伊说罢扶额,道:“我还是想要试试今天的方法,那人一看便是贪图美色之徒,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话音刚落,就遭到云厌和郁离歌的反对,“不行!”

“等等,”周念伊发问:“难道你们还有比我更好的办法吗?”

两人沉默,对于那种人来说,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可……。

“不可以。”云子虚终于说话了,可把云厌急死了,“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这种方法不可取,”他看向周念伊,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

回房歇息时,郁离歌问周念伊,“你可看出什么来?”

周念伊不解,郁离歌再说:“云公子他,似乎生气了?”

“他?”好像有些。

周念伊看着云子虚的卧房,好像决定了什么。

夜已经深了,经过郁离歌的同意,周念伊敲响了云子虚的房门。

“叨扰了,”周念伊往里瞅了一眼,“方便进去吗?外面有些冷。”

云子虚的书案上摆着一本兵法,看来他还在努力的想办法。

“喝杯热茶吗?”

“不用了,离歌不让我深夜吃东西。”

两人一阵沉默,周念伊看云子虚正在看书,“你在生气吗?”

“嗯?”

“我说,你是在为今日我的行为生气吗?”

“没有。”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周念伊打破了沉默,“云乌有,我想和你说件事。”

云子虚放下书,听她讲:“你应该听说过我十四岁下山的事。”

“确实,当时仙门百家都在传,你受了很重的伤。”

“其实,我并非遇到了妖兽,也没有遇见异族。”周念伊蹙眉,开始回忆起那段过往。“我是参加了人界的一场战争,年少无知,想要逃离束缚,想体会一些不曾经历过的,于是我参军了。”

云子虚没有提问,继续听她讲:“我年纪小,所有人都很照顾我,我体会到了来自人间的温情。可,在行军路上,我看了逃难的百姓,衣食无居,小孩子也是骨瘦如柴,只要稍微有一点声音,百姓们就会四处逃散。”

周念伊看着外面,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我决心要打赢这场战争,让百姓有安身之地,那也是我第一次有了守护苍生的想法。可事与愿违,我们败了,十万将士,鲜少生还。敌军进城,烧杀抢掠,我推开护着我的战友,从死人堆里站起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弱小,我救不了他们,我什么都做不了。”

周念伊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里的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下落,云子虚将手帕递过去。

“擦擦吧。”

那场战争周念伊受了很大的伤,不止是皮肉上的。这件事只有空逍知道,因为就在周念伊不知所措的时候,空逍终于找到了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每晚都会从噩梦中醒来,耳边充斥着小孩子的哭声和百姓的悲鸣。养好伤后,周念伊勤学苦练,那段记忆也成为心底里永远的疤,她不愿意告诉别人,但师父总说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周念伊将手帕接下,“我没有将此事告诉离歌,她也从未问过我,我知道她会难受。所以,我今日行事有些急促,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云子虚默默想:其实你说出来,我也会难受。

但他安慰道:“说出来总是好的。”

“师父也是这样讲的,”周念伊看着他,“说出来,或许有一天,我会放下。”

而此时的门外,郁离歌捂着嘴,泣不成声。她没想到当年是这么回事,周念伊猜对了,她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就如刀绞一样难受。

周念伊回来的时候,郁离歌已经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吃早饭,云厌瞅瞅这两个,又看看那一位,放下手中的包子,问:“你们三位昨晚莫不是背着我偷偷行动了?”

云子虚把包子塞给他,问:“此话怎讲?”

“你们三位眼睛一圈不是红的就是黑的,尤其是小冰……大师兄,那眼圈黑的跟什么似的,”

三人齐齐向云子虚看去。

“再看周姑娘和你,咋?昨夜任务失败了?”

三人又齐齐看向郁离歌。

郁离歌无奈的说:“云公子,你讲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要是嫌我们没带你,今夜我们就带上你可好?”

“你们还真背着我偷偷行动了?!”云厌跳起来喊,震的云子虚耳朵疼,郁离歌将云厌拉下来,说道:“你别大惊小怪的,怎么可能不带你,我们昨夜小酌了两杯而已。”

“喝酒不带我?”

“云师兄说你睡的很深,不好打搅。”

周念伊看着郁离歌编话唬得云厌一套一套的,心里默默笑起来。有郁离歌在的地方,她都很开心。

“表小姐,主母让你一会儿过去一趟。”

“好的,知道了。”

周念伊进门,主母正在咳嗽,“外祖母!”

周念伊跑上前,拍着秦主母的背,同时从主母手中抽出手帕,看清手帕上的血迹后,立即收进腰间。这情况,和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拿出来吧,把你娘给你做的衣服弄脏了。”

“我想去给你求药。”

周念伊泪眼汪汪,秦主母摇摇头,摸着她头,说:“我这岁数,也该走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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