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常顿了顿，斟酌用词：
“就在前不久，这逆贼做计抢杀了主上信徒，自立庙宇，占山霍乱四下村庄，逼得村民不得不毁了主上塑像，去拜他这头野猪。”
钟良哼了一声：
“这庙中真是什么人都坐得。”
“可不是，这等狼心狗肺的——”
“连这等狼心狗肺的贼子，都能任其做计，这山君落得如此下场，我看也是——活该！”
钟良言语锋利，似剑直刺纪常内心。
“你——”
纪常双目一瞪，却是没了下文。
钟良一颗心落定，大概确定了老者身份，继续说道：
“这山中无数山民，世代祭拜山君，如今却落得家破人亡，若是天灾也罢，可若叫他们知晓，竟是山君疏忽，才造此杀孽，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
“我家主上，主上他……”
纪常嘴巴翕动，说不出话来。
钟良却话锋一转：
“若是山君知道，他的信徒如今任人鱼肉，心中只怕并不好过，所以——”
钟良顿了顿，直盯着纪常双眼，问道：
“纪老找我所为何事，或者说，山君找我所为何事？”
纪常惊得半晌说不话来。
钟良一笑：
“纪老莫不是怕，我与那贼子是一伙的？”
“钟公子多虑了，您虽不是主上信徒，但定是不肯与那贼子同流的。”
钟良双眼一眯：
“纪老是怎么知道的？”
纪常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的话更加有说服力：
“因为香味，钟公子虽然料事如神，但终究没入香火一途，固有所不知。
“一旦成为信徒，身上便有了香火的味道，
“一开始大家香火味道是相同的，是一种清冷禁欲的熏香味道。
“可只要接受了别人的香火，便会在底色上浸染强烈的个人味道，只要身具香火之力便能分辨其中差别。”
纪常闭目嗅了嗅，竟露出一脸陶醉。
钟良皱眉退了半步。
“呃，老朽失态了，望钟公子不要误会。”
纪常主动退了一大步，躬身拱手：
“钟公子身上的异香，老朽并不能确定是什么，但绝不是香火味，而这味道，应该就是钟公子被选做祭品的原因，既然要被剖肝挖肺，又怎能同流合污？”
“为何纪老觉得我一定会是祭品？”
纪常上下打量着钟良：
“钟公子身上的味道，让老朽心中升起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感觉。若不是老朽有事……，有事相求，可能已经动手了。”
“那就说正事吧。”
钟良别开话头，盯着纪常等待下文。
纪常从袖中掏出几根线香，递到钟良面前：
“这是缠香，只需钟公子在进香那天，点燃此香，那贼子食此香火气，必然香火紊乱，实力十不存一，到时主上自会出手，诛杀此獠。”
钟良接过缠香，放在月光下仔细观察把玩，并不说话。
“主上神通广大，出手定保钟公子性命无虞。”
纪常冲着窗外一拱手，声音低了三分，隐隐带有一丝威胁：
“还望公子三思。”
“这香不会被发觉出有什么不同吗？”
“钟公子多虑了，这香毕竟要光明正大的使用，最重要的自然是隐蔽性。”
“好，我收下了。”
钟良将缠香收好，看着纪常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也轻笑一声：
“另外，告诉山君，筹码不够，要想这只香顺利燃烧，我还需要一个条件。”
纪常面色数变，钟良却不以为意：
“我要山君给我上柱香。”
“只是如此？”
纪常原本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一脸古怪，他犹豫再三，还是解释道：
“阁下趁火打劫行径虽令人不齿，但此事干系重大，为防阁下出尔反尔耽误我主谋划，有些事却还是要与阁下讲清楚。
“这香火供奉出去，就只能受香主使用，香主纵然供奉其他香主，但也只有自己的那一份，和平常人并无不同。”
纪常瞄了一眼钟良的脸色：
“阁下若是想，直接食用我主信徒的香火一步登天，怕是有些异想天开。”
“原来是这样吗？”
钟良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
“感谢纪老解惑，只是纪老说我趁火打劫之前，好好考虑一下，我为何沦落到将要被人剖心挖肝。”
钟良转过身望着窗外：
“记得替我向山君问好，慢走不送。”
纪常想要辩驳，却想不出什么理由，犹豫了一会，便退入了身后黑暗中。
窗外星月长明。
……
“小主，那人智计过人，缠香一事应该是成了，只是……，只是他要求您给他上一炷香，您看？”
“辛苦了，纪叔。”
一个小小身影左臂系着一条白布，从灵台前站了起来。
一身稚气未净，隐有风生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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