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前,黔州城内。

正值午后,阳光里带来的仅有的些燥热也被入了秋的凉风吹散得所剩无几,一只黑喙并蓝羽的鸟雀落脚在一块古朴恢弘的柏木招牌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如黑葡萄般熠熠生辉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灵动狡黠,它不时转动一下脑袋,古怪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这招牌上上刻四个醒目大字——泰和医馆。这些年来新皇上任实行新政,各行各业也都百花齐放,据说这泰和医馆和京中有名的专治疑难杂症的医馆仁和堂颇有渊源,不少坐堂大夫都是从京城里出来的。黔州城里的百姓们虽先前不知这医术如何,但听闻是从京城里流出来的大夫,便也觉得沾了天子脚下的金光,没病身体大抵也能好上三分。是以医馆自从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算得上兴隆。

突然一个衣着利落的少女从医馆走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和店内伙计打着招呼道:“小郑,今日我就先下诊了,若有急事可照例去城南吴巷右手边第二间院子找我,这里就交给你和柳叔了。”

这少女虽然年纪不大,却正是这开了百年不倒的回春堂内近二月来开堂义诊的大夫是也,人刚来时,店里的一众伙计也都暗自纳闷不服,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听堂看诊才对这位年轻的大夫心服口服,别的不说,就说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出针功夫,以及那看病时从容不迫的气势作风,想来必是从小下了苦功夫才能练就的家学渊源。

店里正整理药材柜的伙计连忙应是,让少女安心去就是了,这会已是半下午,气候越发寒凉,看诊的人这几天也一下子也少了许多。

谈兰茵道了一声谢便抬脚离开了这间百年医馆,她今日下诊的早一方面是因为近几日看诊的人确实不多,她擅长治疗的暑热麻风病等病症天气一转凉就会大大减少发病的概率,实则这两天她很是无用武之处,比起暑热天排了长队来看病就诊的队伍,一下由大忙人变为清闲小大夫的她还有些不能适应呢。

不过,她早早下诊更多的是因为今日驿站有人来通传,说是她家中亲人来信给她,让她前去取信。她是知晓这个亲人来信的分量的。她的身世说不复杂却也复杂,父亲母亲早在多年前她大哥能支撑门庭时便辞京远游,不问世事,而她从小长在蜀地医谷,跟师父四处游历,在京城不过有些懵懵懂懂的儿时时光罢了。今日来信,不论是她大哥的还是父母的,看来似乎都不简单。

虽是这样想着,似乎一提及京城谈兰茵的心上便无端多了几分沉重,但她天性坚韧,素来看惯了人间生老病死,百姓悲苦离别,便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谈兰茵看了看天,估算了下时辰,距离医馆两条街赵大娘开的点心铺子应当还没关门,便踮起了脚尖加速小跑着去买一份她平日里最爱吃的杏花酪。赵大娘以前在外地给达官贵人量体制衣谋生,自从新政实行,民间坊市盛行,百废俱兴,赵大娘便举家回了这黔州老家,做些用当地食材制成的构思精巧的点心出售,生意十分的好,去晚些便没有了。

她甫一在铺前站定,还没开口,正准备招呼自家小儿子上前给客人打包点心的赵大娘便认出了少女,赵大娘往日是个话不多有些腼腆却干活利落的人,今日一见到少女,却热情地说道:“谈大夫来了,这天气越发冷了,您喜欢吃的杏花酪今日也做的少了些,现下还有一份,不知可是要这个?”

谈兰茵笑着点头,说道:“杏花酪适合夏日食用,不过我实在是嘴馋,今日本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有这一份,看来是今日运气不错。”

一旁赵大娘的儿子利落的从瓦罐里挖出了一勺如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杏花酪,放在青翠欲滴还带着露珠的竹叶上,巧妙地将几片竹叶折叠起来,再放在一个小巧玲珑的陶碗里,撒上色泽鲜艳的杏花干,动作稳当地递给少女。

谈兰茵一手接过杏花酪,一手付了钱,笑吟吟地同大娘告了别,转身向街边走去。

赵大娘家的杏花酪是选用黔州当地的水牛乳制成,吃起来格外顺滑鲜香,滑而不破,上面撒的杏花干更是给牛乳的口感增添了几分酸甜,俏皮而又不失牛乳的厚重。人间烟火,几味清欢,唯美食最慰人心。

铺子门前的迎春树高大遮阳,一团绿意盎然更添主客和气融融,修长的枝条点缀着碧中带黄的叶子,随清风徐来而缓缓舒展,婆娑的光影落了一地。咋明咋缓的暖黄光影中,少女依身而立,双髻并一支墨色琉璃兰花簪子,兰花花蕊中那一抹微黄格外清新淡雅,像风里摇曳的百合花,掉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微风拂来,少女额间细碎的发丝似流苏般飘落,带着午后不经意间的慵懒和随意,让人屏息。

乳酪份量不多,不过几下便能吃完。谈兰茵吃完后收好陶碗,向驿站走去。

黔州城内的驿站设立在城西南各坊必经的交通枢纽之处,谈兰茵作为年轻人的脚程快,不一会便到了驿站。向驿站里的小吏说明来意后,不一会便有人捧着来信送到少女手上。小吏说是京城来信,大约路上走了三四日,今日刚到。小吏说着,很是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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