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姐不上班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仨去附近的苗寨玩。他们去了从江岜沙苗寨,他表姐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张三告诉她的。张三知道这个地方,是余秋雨告诉他的。余秋雨写过一篇《我们是树》的散文,内容是关于岜沙苗寨的,他在文中写道:这里的孩子一出生,立即由父母亲为他种一棵树。今后,这棵树就与他不离不弃,一起变老。当这个人死了,村人就把这棵树砍下,小心翼翼地取其中段剖成四瓣,保留树皮,裹着遗体埋在密林深处的泥土里,再在上面种一棵树。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这么一棵长青的树,象征着生命还在延续。其实不仅仅是象征,遗体很快化作了泥土,实实在在地滋养着碧绿的生命。张三看过这篇散文,他觉得芭莎苗寨很有趣,他就叫他表姐开车带着他们一起去玩。

他表姐开车带着他们仨去到芭莎苗寨,苗寨距离从江县城还有十多公里的距离。芭莎苗寨是要门票的,车也不能直接开进去,开到半山坡,就必须停车。此时距离苗寨还有五六公里,还需要再买车票进寨。这是一种在门票基础上的额外创收手段,不强求你买车票,但这跟强求实在没什么两样,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再走五六公里进山寨。他们到芭莎苗寨门口,一群穿苗寨服装的人拦在寨门口,不让游客进门,等工作时间到了,才开始又唱又跳地欢迎游客。苗族的男人穿一身黑衣,扛一把猎枪。芭莎苗寨是最后一个还能玩枪的苗寨,枪以前是打猎用的,现在沦为表演用了,表演时间到了,他们就会朝天放一枪,相当于礼炮。拦门的女人都银装素裹,是真的银,走路哐当哐当响。拦门的女人有几个还是比较漂亮的,毕竟是寨子的门面,总得有几个好看的。寨子里面的苗族女人就不怎么好看了。

芭莎苗寨里有表演,不过看表演也需要买票。表演有芦笙舞,苗族歌曲,镰刀剃头。张三和清水看前面的歌舞。觉得没什么新奇的,看镰刀剃头的时候,见一个苗人拿了一把割草用的镰刀,在一个苗人的头上刮呀刮的,清水摸着张三长出来一点头发的头道:“要不要上去用镰刀把你的头剃剃?”张三摇摇头。清水又问:“你说万一刀没拿稳,把耳朵割下来了怎么办?”

张三道:“人家割草割了多少年了,手稳得很。”

清水凑到张三耳朵旁问:“假如喝醉了呢?会不会把头当做草一刀割掉?我看他拿的那么一大把刀,在头上刮来刮去的,好可怕。”

张三道:“这又啥好怕的,这是表演。”

他俩继续看镰刀剃头,剃了有五六分钟,才把额头前面的头发和耳朵两边的头发割干净,他们中间的头发和后面的头发不剃,留得长长的,像马尾巴一样。据说他们寨子里的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剃的。有苗人还说他们苗寨的男人个个都是理发师,他们寨子里从来没有理发店。张三在逛苗寨的时候,的确没有找到一家理发店。

芭莎苗寨不大,约有两三百户人家,寨子都是木房,或者里面是水泥房,外面装了一层木板,这种寨子必须是统一的木屋,还要古色古香,要不然没什么人会来看。他们半个小时不到就把寨子逛完了。逛完了他们就回去了。回去的车上,张三问清水:“你感觉怎么样?”

清水诚恳地答道:“没什么感觉,就是看了一群人重复机械地表演,他们好像没睡醒一样,也有可能是每天都是同样重复的表演,已经疲倦了吧?”

张三笑道:“好吧,你还是那么诚实。”张三又问他表姐:“你啥时候回老家?我们和你一起去你老家苗寨看看。”

他表姐道:“明天吧,明天回去。”

第二天,他表姐带他们去邓蒙苗寨,他们四个人到邓蒙苗寨之后,张三带着清水在寨子里逛了逛,看了看寨里的房屋建筑,又去山下看了看梯田,田里的稻子快要长穗了,旁边有一条小溪流过。他俩坐在田边的一个石头上,张三朝溪水里扔石头,清水道:“感觉你和他们这边的人都很熟了,你来过这里几次了?”

张三答道:“这是第四次了,比我回家的次数还多,你说熟不熟?”

清水道:“也是,感觉这个寨子比芭莎苗寨要清静很多,芭莎苗寨太嘈杂了,感觉这里更美。这里的人都在慢悠悠的生活,和我们村差不多。对了,他们的房子都是用什么木头盖的?”

张三指着一片杉树林,道:“他们用杉树木头盖房子。”

“他们的厕所好有意思,下面用几根柱子支撑,像个鸟笼一样。我刚在里面上厕所的时候,心理想:万一下面的木头撑不住,倒了把我掉厕所里去了怎么办?我一这样想,就不想上厕所了。”清水笑道。

张三道:“这个厕所总比我老家强,我们从小上厕所都是在猪圈里跟猪抢地方。每次拉屎的时候都得带根棍子,因为猪一看见你撅屁股拉屎就要用它的猪嘴来拱你,把你拱开了好吃你的屎。我很讨厌上厕所和猪抢地盘,因此我经常去树林里拉屎,搞得树林臭烘烘的,有时候我们去树林里砍柴,一不小心就踩到屎了,不是狗屎,是人屎。踩到人屎比踩到狗屎还恶心。”

清水捂住张三的嘴道:“快别说了,我都要吐了。”又笑道:“你们上厕所还跟猪抢地盘,真是不可思议,还好你老家拆了,我不用去猪圈里上厕所,阿弥陀佛。”

“你要在猪圈里上一回厕所,我敢保证你以后再也不想去我们家了。”

“别说这个了,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该出去了吧?”清水问道。

张三问清水:“你想去哪里?还去北海吗?”又补充道:“不过北海最近热得很。”

“那么,现在哪里凉快?”

“昆明凉快,昆明的气候四季如春。”

“那我们就去昆明吧。”

“好,就去昆明。”

“啥时候去?”清水又问。

“我看看去昆明的票,合适的话我们明天就去吧?”

“好,我想早点出去了,你快看看票。”清水道。

张三看有第二天的到昆明的火车票,不过得去贵阳转车。他跟清水商量:“要不要明天再去贵阳看看我哥?”

清水道:“上次不是才见过么?”

“那就不见了。”

“好。”

……

他俩第二天就坐火车去了昆明。

坐上从贵阳去昆明的火车那一刻,清水长长地叹了一口,对张三道:“现在总算是走出来了,终于可以去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我俩的地方,开始我俩的幸福生活了。”

张三握紧了清水的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问她:“准备好了么?”

她道:“准备好什么?”

他吻了她一下,答:“准备过新生活了,这新生活可能会有点苦。”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张三从她瞪大的眼珠子里看见一个小人儿,这个小人儿就是张三,是自由的张三,是美好的张三,是幸福的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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