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并不知道庙门外姐妹俩时隔六年的重逢都说了些什么。
这间小庙的外形只是幻境衍化出的样子,内里的空间要比看起来大出不少。
苏异只感觉到自己走入了一条漫长漆黑的甬道,前方有一点微光指引着他的方向。
回身望去,背后的门已经消失不见,如果就此往回走,大约是无法出去。
他定了定心神,朝着微光的方向缓步前行。
在没有被蒙蔽心智的情况下,他完全有能力以庞大的元神强行脱离这片幻境,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面前是浮于半空的一抹光点,像是一只悬停在此处的萤火虫。
他在心中默默数着,从起始的位置走到光点之前刚好是一百零八步。
这就是障目在虚幻之中的本体么,似乎与他想像的不一样。
苏异用指尖轻轻触摸光点,手指没有任何触觉,其上的光芒却在瞬间爆发,强烈的光芒让苏异忍不住闭上了眼。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漆黑的甬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简单雅致的小院。
二层翠竹楼,一口青石井,藤编的摇椅旁放着一张小茶几,枝叶茂密的小树立在一旁,似正巧能做个华盖,竹杆儿的篱笆将院落围起。
苏异前后看了看,篱笆之外是浓重的雾气。
走到那张小茶几前,上面并无茶具,只有一片碧绿的叶子。
这便是障目处于虚幻的本体么,那这座院子又是怎么回事?
障目本身并无灵智,为何会幻化出这样一番场景用于...存放自己?
苏异甩了甩头,将脑袋里奇怪的想法驱走,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此刻并不重要。
他回忆了一番许诺所授的炼化之法,此法会将苏异在虚幻中的元神凝为一枚符印,此印与障目呼应,便可炼化此宝。
梳理完毕后他当即凝神静气,慢慢的以法诀凝练元神,片刻之后,一枚孩童手掌大小的青色符文便在他眼前显化而出。
符文起伏明灭,似幻似真。
元神无形,本是不该有任何形状颜色的,而现下只是一桩炼化之法,却包含了元神化形的手段。
道家之术果然不凡,苏异心中赞叹着。
再看这符文形状,似乎不是什么密文画符,而是个‘南’字。
苏异也没有过多在意,小心的控制着符文朝障目贴去。
茶几上的障目似有感应,叶片上汇聚起莹莹绿光与符文辉映。
当元神符文与光芒接触的瞬间,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苏异的心头。
障目与他之间似乎建立起了某种微妙的联系,只要这种联系再深一些,自己苏沪就可以掌控这件秘宝。
苏异心中不由一喜,一抹笑意出现在嘴角。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抹笑意却猛然变得僵硬。
他的左眼忽然如火灼一般的刺痛与!
身在幻境,却有如此真实的痛感,这份疼痛并非来自肉身,而是纯粹的元神之痛!
似乎有一只灼热滚烫的大手,正拿捏着他的元神,将之不停的锤锻扭打,最终做成某种模样。
在苏异还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那被锤锻的元神似乎已然成形,在他的一声痛呼中奔涌而出!
一条血色的锁链从苏异眼中钻出,恍惚他似乎都能听到如同铁器交击的声音。
锁链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障目冲去,似乎觉得挡在两者之间的符文碍事,锁链轻轻抖动,毫不迟滞将之瞬间撞得粉碎!
这是怎么会这样?苏异脑中瞬间掠过万千想法。
这锁链他并非第一次见到,在先前的幻境中,他本已无力抵抗障目的遮蔽,正是眼中涌出的元神之力,莫名的被拧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血色锁链,甚至将许多障目的幻影拽入他眸中。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锁链本就不是为了击退叶片,更像是见到了可口的美味,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吞噬,只是剩余的那些叶片逃得快罢了...
锁链侵袭到叶片之上,无视它周身释放的光芒,略微弯曲便将其挑起,盘转绕结便要将叶片困死。
就在锁链要将叶片拖拽而回时,整片天地却猛然迟滞,像是一副被定格的画卷一般。
这番变故突然,苏异只觉得周身都被禁锢,无法有丝毫挪动。
紧接着锁链骤然松开叶片,让其重新落到茶几之上,随后便如去时一般,震颤几下后又退回苏异眼眸之中。
眼中的锁链被击退了?
苏异才升起这个想法,眼前发生的事便立即将之否认。
那片才被击碎的符文竟重新凝结而起,之后又慢慢变的剥离消散。
而苏异似乎感觉到,先前因凝聚符文消耗掉的元神之力,重新补足回来。
时间,在倒退!
他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退后,直至退到他一开始进这小院时的地方。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恢复了行动,可眼前却像有一面无形的气墙一般,让他不得寸进。
茶几上的障目缓缓消散,似乎从未出现过。
苏异清楚,障目并没有消失,但它却似乎在这座小院的基础上又叠加了一层幻境。
之所以会有那如时光倒流般的效果,不在于障目本身,而在于它在这层幻境中幻化而出的某种存在。
苏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座竹楼,楼里传来一缕并不强烈的气息,平和,洒脱,可却让他近乎八品的元神感到一阵颤栗!
即便是老师赵春平这位当世大儒也从未带给过他这样的感觉,他甚至感觉,哪怕是之前幻境中那位无法被幻化出面容的晋帝陛下,都做不到如此。
元神过强是苏异的病症,但从某种意义而言,元神之强也是苏异最大的优势。
凭此他能以一品境界逆伐四品修行者,顾意也好,许愿也好,同代天骄无人可在纯粹的元神强度上胜过他。
但现在,他的元神在颤栗!
竹屋的门被缓缓推开,从内走出一个中年人,白净的面容上有着极不和谐的散碎胡茬,身上松散随意的衣服勉强看得出是一件道袍,右手捧着一杯热茶。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院中的苏异,径直走到了树下,将茶杯放于桌面,整个人有些懒散的躺在躺椅上。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做了好多梦。”
“我是谁来着?儒家的先生?墨家的大师?水里的鱼?还是…一只蝴蝶?”
“好像都是我,好像都不是我。”
“有趣,做梦真有趣。”
他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像一个还没有睡醒的正在呓语。
一阵微风拂过,将树上的几片树叶扫落。
其中一片恰巧落到了中年人的眼睛上。
可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将树叶扫去,反而轻轻咦了一声。
“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只蝴蝶。”
他将树叶轻轻拿起,又重新放回眼睛上,似乎玩心大起,反复做了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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