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在叶片上幻化出的场景中,曾窥见翠仙山往昔的模样。

几乎每行数十步,便能瞧见蛛网上缠挂着的尸身。以此推算,整座翠仙山的尸身,怕是有近千具之多!

倘若如他所料,每具尸身之中皆藏有一枚妖噬蛊,那便意味着近千枚蛊虫。

妖噬蛊被妖邪吞噬之后,能使其境界突飞猛进。至少从墨泉当日的表现来看,它起码能打破境界桎梏,让六品境界的妖邪生出七品妖躯。

若只是这般倒也罢了,一些秘药或许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

可妖噬蛊在完全与妖邪同化后,还能作为媒介,使这蛊虫的主人得以驾驭妖邪。

近千蛊虫,便可能催生出近千境界不低的妖邪。

蛊虫的主人是想在大晋之内,组建一支妖邪大军么?

不对!苏异骤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即便他在幻境中度过了近乎人间绝顶的一世,却依旧未能遏制这种感觉。

六年前发生妖祸的可不止翠仙山一处。按照许诺所言,几乎整座天下都有妖邪现身。

若那场席卷天下的灾祸之后有人暗中推动,其目的便是让妖邪们如在翠仙山一般培育妖噬蛊。

即便有大晋朝廷与诸子百家的高人们联手镇压。

可那段时间中,究竟又有多少妖噬蛊被孵化而出?

许诺听着他看似疑问、实则笃定的话语,有些苦涩地叹息道:“若是我当时有你这般敏锐,或许结果会有所不同。”

“可惜巫蛊久不现世,我对这东西的了解也着实有限。”

她当时虽亲眼目睹那蛛妖吞噬人身后修为大进,却未往巫蛊一事上联想,只当是那妖邪掌握着某种邪门异法。

“其他地方呢?也是和翠仙山一样么?”

苏异此刻无心听她感慨,连忙追问道。

“其他地方?”许诺摇了摇头:“我当时大多时间都在翠仙山,顶多便是回过祖庭几次,其他地方的情况我并不清楚。”

“但在我身死后,师父曾来此地,将我这点元神藏于障目幻境之中,让我得以苟延残喘。”

“师徒再见已是阴阳相隔,自然说了许多话道别。”

“我也问过与你类似的问题,师父跟我说其余地界也有巫蛊痕迹,但却不似翠仙这般夸张,且已全数被解决,随后便没再多提此事。”

苏异看着许诺眼中透出的坦然,相信她该是没有说谎。

只是她的师父,那位太上祖庭的真人前辈却未必对她道出了实情。

要说巫蛊妖邪尽数被解决,苏异是相信的。

否则若留下什么隐患,只怕大晋这些年未必能如此安宁。

而六年过去,那场妖邪之乱带来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大晋也显露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可是当真只有许诺如此倒霉?正好遇见了翠仙山这片孵化巫蛊最多的地方?

那只蛛妖在当时作乱的大妖中可不算什么修为高深的,若只在一处大量孵化蛊虫,凭什么由它来做?

若一开始来此处除妖的不是许诺,而是其他更强的前辈高人,那这六品蛛妖即便吞了妖噬蛊也难以抵挡,翠仙山岂不是顷刻间便会被端掉,这片最大的孵化处也会荡然无存。

苏异不信一个有手段和能力,在大晋境内掀起如此惊涛骇浪的人,会做出如此粗糙的安排。

他尝试着让自己代入其中,若是他是那人,推动妖祸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目的是借着这场妖祸来孵化蛊虫。

而既已掀起如此波澜,又为何不破釜沉舟,让每处被妖邪盘踞的地方都成为培育蛊虫的沃土!

所以许诺的师父所说的‘其余地界也有巫蛊痕迹’,这等粉饰太平的说辞,大概并非真相。

而其要隐藏的,大约就是那无数蛊虫的去向。

妖祸为罪,蛊虫就是赃物,既然罪已经被审判,那赃物去了何处,还需要说明么?

苏异忽然想到在先前幻境中,那位即便在他已是人间绝顶后却依然让他忌惮不已的人。

已经到嘴边的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朝许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

转而问道:“所以你当时并不知道这漫山的尸身,所代表的便是一只只妖噬蛊。”

“那只蛛妖手下还有无数小蛛妖,它们也吞了妖噬蛊。”

“它们境界低微,吃下那蛊虫后只怕会突飞猛进,甚至连破几重境界。”

“你是被它们与那蛛妖一同联手围困而死的?”

这话才出口,苏异便抿了下嘴唇,这推测似乎不太对,很多地方说不通。

果然就听许诺点评道:“过程大约是对的,但结果全错。”

她笑着朝苏异眨了一下眼,似乎为他没猜出自己当年身死的原因而有些得意。

指尖又点向之前显现过方缺与其妻子的那片叶子,叶上光影交错变换,先后出现了陈子用、魏猿与宁玫的脸,只是变化太快,苏异看不清他们此时的境地。

许诺看着这几人的脸庞,对苏异解释道:“他们与方圆一样,心中最大的‘如果’,便是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妖祸,算是共用了一梦。”

“但陈小狗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妖邪上,以我当时的手段虽然奈何不了那家伙,但它也杀不了我。”

“有障目在,即便那群小蛛妖都吞了妖噬蛊又如何?”

“只要那些畜生没破入六品境界,以障目的幻境之力,它们便与路边的小蜘蛛无异。”

苏异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他从许诺这段话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与方圆一样’‘但陈小狗他们不知道’”

他将许诺刚说完的这两句话重复一遍,说道:“听这意思,方圆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你还真是敏锐。”许诺瞥了他一眼,语气说不上是夸赞还是嘲讽。

“你猜得没错,现在活着的人里,方圆是唯一知道问题出在哪的,不过他也是在事后才知道。”

“准确的说,是在我们死的那一刻,方圆也同时知道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异,带着几分俏皮地说:“都说到这里了,要不要听听看我是怎么死的?”

“这...”苏异不知该如何回话。

事关妖噬蛊,那便难保其中会不会和苏家惨案有什么联系。

可若是直接说‘要看’,且不说失礼与否,当着本人面观看她身死之时,委实是让人觉着有些怪异。

他此前一直认为,苏家惨案在监鸣一案以后已经变得极为清晰。

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得到了巫道修行的法子,并育出了‘妖噬蛊’这种凶戾之物。

出于某种原因以此蛊害了苏家除了他之外的满门,磨平一切痕迹后便沉寂了两年。

直到监鸣一案中,那人提供了‘妖噬蛊’作为凶器。

但从许诺口中听到的这些六年前的往事,却让那原本清晰的脉络又模糊了些。

六年前妖噬蛊可能便在妖祸之中被大肆育出,虽然最后妖祸被破除,蛊虫...也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但难保其中没有遗留。

或是某个奉命斩妖除魔的修行者动了心念,偷偷藏匿了几只蛊虫也是未可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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