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县,苏家宅邸。

苏异睡眼惺忪的从床榻上醒来,有些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后,轻轻揉了揉眉心。

昨夜里几个同窗好友非要拉他去临江楼喝酒,说是他即将年满十六,学宫不日便会来人将他接入长安。

日后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再见了恐怕就要作揖行礼口称先生。

非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与他好好喝上几杯,日后说起也是和大儒一道吃过酒的,脸上有光。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相劝,自己实在躲不过,便不小心多喝了几杯,现在都有些头疼。

回来时还怕被父亲逮住说教,只敢偷偷溜进府,进了房间倒头便睡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只怕已近午时,真是睡了不短的时候。

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好像过的并不容易,只是具体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虚妄之事。

走到桌边看到一碗已经凉透的安神汤,略一犹豫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娘亲最疼她,每日都要给他熬些安神汤,昨夜实在困顿,竟然忘了喝,可不能浪费了娘亲的心意。

冰冷的汤液入口,似乎因为放凉了的缘故,味道似乎淡了许多。

正在砸么着嘴,房门处传来阵敲门声。

“异儿,起了么?”温和轻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是娘亲的声音,不知为何苏异忽然觉得鼻头微酸,似乎要忍不住哭出来。

可瞬间,这奇怪的感觉又消散一空,似乎从未出现。

他忙上前开门,嘴里还说着:“起了起了,早就起了。”

苏异的娘亲生他生的有些晚,她十七岁便嫁给苏父,直到二十五岁才怀了苏异。

到今年已有四十出头的年纪,或是因为儿子争气,这心情好了便显得年轻,只看外表倒像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在平陵里苏家也算颇有些家资,可这位苏家主母身上的衣物,却并不是什么名贵料子织就的,首饰也只是象征性的带了几件,算是极为低调。

自从学宫放出话来,叫苏异十六之后便能入学宫研习,这位苏家主母便节俭起来。

她每日都掰着指头算着,他们这一家子恐怕以后都要跟着儿子苏异去长安生活。

那地方什么都好,就是银钱不经花。

举家搬迁,最好是有个府邸,不必太大,她和夫君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

但也不能太小,否则异儿会叫同窗瞧不起。

异儿在城中的吃穿用度不能寒酸了,别的不说,笔墨纸砚总要用最好的。

还要给他配个伴读的书童和几个机灵的侍女。

这些人若是平陵县找的定是没有长安的好,可长安找的必然要付的银钱也多。

若是异儿有了心仪的女子,那便更不能小气...

算着算着,便觉得这银钱越发的不够用,四处在自己房中瞧着,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省下...

用苏父的话来说,这婆娘都魔怔了,可他虽说,却从未阻止过。

只是院里的丫鬟都知道,这两年里老爷喝的茶叶,越发的便宜了。

苏母一进门,便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苏异的额头上,嗔怪道:“什么早起了,我一炷香之前来,你还不曾开门。”

苏异陪笑着将娘亲迎到椅子上,揉肩捶背的一阵讨好。

“好了好了,别献殷勤了。”

苏母笑着让他坐下,便看到他嘴角有些没擦干净的汤渍,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嗔怪道:

“夜里忘了喝就别喝了,冷汤伤胃,你若想喝娘再给你煮就是。”

说着从袖间抽出一方雪白丝巾,轻轻给他擦了擦嘴。

“谁叫娘煮的汤好喝,浪费了多可惜,我可舍不得。”苏异笑着奉承道。

苏母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就会哄娘开心,是不是以为这样,你喝酒喝到半夜的事便过去了?”

苏异连忙解释着,同窗是如何如何的劝自己酒,自己又是如何如何的无奈。

末了还恳求着娘亲在父亲面前给他说些好话,别叫父亲再说教他。

苏母听完后笑道:“你这时才想起来叫我给你爹说好话?昨夜醉酒时候怎么就不想着你爹要说教你?”

眼瞧着苏异脸色有些发苦,苏母又道:“昨夜你回来的实在晚,你爹本来要在府门口等着你,准备好好说说你。”

“可是后来我俩商量了一番,你也马上要十六,已然是个大人。”

“还要去长安,入学宫,日后说不准还是个先生,你爹他虽是你老子,但也不能老这么说教你。”

“你爹他说了,以后你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尽量少说你。”

“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这话让他亲自说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便叫我来转达。”

苏异大喜着起来,对着娘亲一揖到底道:“谢谢娘!”

苏母嗯了一声,却又给他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房门。

阳光落下,门外被拉出一条斜长的影子,似乎有人正倚门偷听。

苏异忙对着房门方向又是一揖道:“多谢爹!爹英明神武,智虑深远,心胸宽广,儿子必引为表率!”

门外之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夸赞,受用之下竟不自觉的‘嗯’了一声。

之后才觉得此时自己不该回应,想要出来又觉得不合时宜,索性快步离去了。

苏母瞧着那离去的背影,举起袖子掩嘴笑道:“你啊,连你爹都敢作弄。”

接着有些正色道:“后日要在府中给你过十六岁生辰,这两日你便莫要出去乱跑了。”

“书院那边我和你老师已说过,赵院长也说不用你去。”

“他还说学宫估摸着已经派了人出来,约莫就在你生辰那日便到。”

“要当众宣布了你学宫弟子的身份,随后收拾收拾,咱们就能前往长安。”

“学宫来人自然是见识不菲,咱们这小县城的宴席恐怕入不得人家眼,只求个礼数周全便好。”

她说到此处,眼看苏异有些满不在乎的模样,便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瞪他一眼才继续道:

“尤其是你,总仗着自己天赋好,便狂的没边了。”

“面对人家学宫来的师长,可不敢丢了礼数!”

苏异忙保证道:“记下了记下了,生辰那日我定然礼数周全。”

苏母见儿子答应,满意的点点头。

“行了,娘也不再多嘱咐你,省得你厌烦,午时了,快换了衣服到前屋里吃饭。”

“好嘞娘。”苏异迎合一声,对着门外喊道:“小鱼!小鱼!”

苏母狐疑道:“你在叫谁?”

“小鱼啊,不一直是她照顾我起居的么?”苏异理所当然的答道。

苏母笑道:“儿子你昨夜真是喝多了糊涂,照顾你起居的一直是玫儿,咱们府中也没有叫小鱼的丫鬟啊。”

她说着,便冲着窗外叫了两声玫儿,一个皮肤略有些黑的小丫鬟便跑了进来。

苏异望着她莫名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这丫头,似乎手里该拖着一根铁棍。

用力摇了两下头,把这荒诞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

两日时间过的飞快,苏异也听了娘亲的话,这两日里都未曾出门。

这两日就陪着娘说说话,陪着爹喝喝茶,吃饭闲谈一样不少。

不知怎么的,苏异总是想跟父母多亲近会儿,哪怕只是看着二人他都觉得心里舒服。

苏母都跟苏父调笑着:“早跟你说了不要总是说教孩子。”

“就是你见天的说教他,才让他从前不似现在这般亲近咱们。”

苏父刚要反驳,便瞧见苏异捧着两个棋篓,乐呵呵的朝他跑来,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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