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警报还在继续,啸风镇东侧城墙上驻守的“风帽子”们正在警惕地望向镇外迷雾。这些守卫啸风镇的士兵之所以被唤作“风帽子”,是因为他们圆盔上的软帽檐时常会随风而动。黎明时分的啸风镇外,大部分危险会随黑暗一同退去,但在那浓浓灰色迷雾之中显然还有一些神秘黑影扭动着不甘心离开。对于这些不识趣的家伙,“风帽子”们果断转动城墙上的灰晶炭破雾灯并照了过去。在破雾灯赤橙光线触碰到神秘黑影的瞬间,黑影们无不惊恐地立刻退回到了深深迷雾之中,只留下一团仍在扰动的雾气。确认周围再无一只黑影潜伏之后,城墙上的“风帽子”队长示意可以拉停这片区域内的黎明警报,而远处其他的警报声也在这时开始陆续停息。
随着黎明警报的彻底沉寂,城墙内传来了钢铁齿轮咬合发出的沉重咔咔声,啸风镇东侧高大城墙上的厚钢闸门开始缓缓升起。等到厚钢闸门完全敞开,两队“风帽子”从城门口内整齐地列队而出,他们手持硬钢连弩,背负皮革箭袋,腰胯制式钢刀,步伐坚定,眼神凌厉。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名“风帽子”队长,他头戴一顶更为精致的圆盔,圆盔上多了一根象征着灯塔的红羽;背披一条对应军阶的短披风,披风越长说明军阶越高;腰间的指挥剑虽未出鞘,但那夸张的剑型也极具威慑力;他一手提着特制的破雾灯,一手举着挂有啸风镇灯塔旗帜的长戟,威风凛凛。
“风帽子”队伍在啸风镇东门外集结完毕,接着又在队长的指挥下进入了周围的迷雾,而队长则留在原地警戒。他将手中长戟插入地面,啸风镇的灯塔旗帜在迷雾风中猎猎飞扬。队长来回将破雾灯照向迷雾深处,但也只能依稀看到手下“风帽子”兄弟们的一些影子。不多时,有一团破雾灯的光晕在灰色迷雾中亮起,接着是一盏又一盏破雾灯被相继点亮。若从啸风镇高大城墙上俯视便能看出,那些被点亮的破雾灯构成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半圆扇形,扇形光圈将啸风镇东城门环绕其中。在破雾灯照亮的扇形空间中,迷雾缓缓散去露出一片空地,这片区域内的任何隐秘再也无处藏身。外围的破雾灯则由铁网栅栏串联,形成了一道防雾警戒圈,圈外的迷雾一旦靠近便会消散殆尽。点亮防雾警戒圈的“风帽子”们正两两一组戒备在每一盏破雾灯之下,他们防范着警戒圈外的一切异动。确认防雾警戒圈运转正常后,“风帽子”队长回身向着城门方向举起了手中的破雾灯,并缓缓划圈以示安全。
城门这边,见到被点亮的防雾警戒圈以及代表安全的信号后,留守镇内的“风帽子”们不长舒一口气,他们紧握连弩的手也不由得稍稍放松。在“风帽子”的授意下,啸风镇东门的城门官们也终于可以开始今天的工作,为镇内居民办理外出手续。此时等待出镇的人们早已排起了长龙,见城门官照常开始工作,排队的人群中爆发出了浅浅的欢呼声。很多人为了今天的日程没被什么意外耽搁而高兴,但大家都习惯性地克制着不去制造过大的响动。随着第一个外出居民获得许可而跨过城门的内侧栅栏,后面的队伍便开始向着镇外缓缓移动,整个过程在“风帽子”的协助下显得秩序井然。由于临近东面大湖,出入啸风镇东城门的基本上都是湖畔渔场的渔工,因此东城门也有了一个别名叫做“渔口”。
啸风镇作为整个大湖领最为核心的大型城镇,“渔口”只是它四道主城门之中规模最小的一道主城门。通过东南西北四道主城门,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进出啸风镇,不过还好得益于“风帽子”们的出色工作,啸风镇内的治安管理很少出过岔子。每天黎明后,最早出镇的大多都是往来各镇的商人以及那些在镇子周边工作的各类工人,商人们一般不会当天返回,而工人们则会赶在日落前回到镇内。在日落前还会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人来到啸风镇,他们中有来自其他镇子的商人,寻亲访友的旅人,游历四方的艺人或者被迷雾里各种灾难逼迫至此的逃难者。啸风镇接纳着大湖领每一个需要归宿的灵魂,即便是那些雾病初期的患者也能在签署实验合同后获得最后的体面和温暖。只不过啸风镇的四道城门会在日落时分随着灯塔熄灭而关闭,对于那些错过最后返镇时间的人,啸风镇从不会为他们延迟城门的关闭。这一点上,大湖领内的任何城镇无不如此。那些胆敢日落后仍敞开城门的镇子,无一例外全都湮灭在了黑夜的迷雾之中,没人知道黑夜里的迷雾究竟藏着多少恐怖存在。
“谁要是赶不上日落前回到墙内,那他就只能在雾里自求多福了,没人能在墙外熬过一晚。凡是夜里留在墙外的人第二天统统会消失,连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人知道。”一个金发少年恐吓着另一个更小的金发孩子,他们正随着从啸风镇东侧城门外出的人群缓缓向前。
“你别再吓唬他了,格沃尔。”一旁更为年长的金发年轻人对那准备继续恶作剧的少年出声阻止道,同时一把拉过略小的那个少年,把他护在自己身边。
“我哪是吓唬他?我说的哪句话骗人?而且小尾巴可没那么胆小,对吧?”名为格沃尔的少年显然还不打算就此罢手,他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个被他唤做“小尾巴”的小小少年,突然又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尾巴”。而“小尾巴”则被格沃尔撞得一惊,显得越发局促不安起来,见此情形的格沃尔不禁噗呲笑了起来。
“米卡,别担心,格沃尔就是在吓你,你今天跟紧我和老爹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金发年轻人一边安慰着身边的“小尾巴”,一边向格沃尔投去了严厉的目光。
“好的,卢克哥哥,我不吓他了,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呢。”感受到金发年轻人的不满,少年格沃尔无奈举起了手表示到此为止。
“你第一次出镇的时候可不比米卡好多少,还记得那个角落吗?是谁在那里急的尿了三泡?”说着就见名为卢克的年轻人要用手指向人群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好了好了,卢克哥哥,我真的不再吓他了,出镇以后我也会看好他,不让他走丢。”见自己不光彩的往事就要被人指出事发地点,少年格沃尔立刻拉住卢克的手并开始乖巧地哀求起来。
“干嘛呢?走了。”有人这时向着卢克、格沃尔以及“小尾巴”米卡这边喊道。听到呼唤的三人齐齐答应一声,便快步向着前面的人群挤了过去。三人很快来到了呼唤他们的人面前,那是个和他们一样有着金发的健硕中年人。金发中年人一边整理刚刚获批的手续文件,一边确认着有没有人走丢。见手续和人数都没问题,中年人便领着三个小子继续向着城门口的外出方向赶去。
“雷托·费什曼、卢克·费什曼、格沃尔·费什曼、米卡·费什曼,嗯,你们这是一家子对吧?好了,没问题,走吧。”守备在城门口的“风帽子”一边将通行证递还给了金发中年人雷托·费什曼,一边向他们一行四人挥了挥手示意赶紧通过。从通行证的内容中可以看出,金发中年人雷托正是卢克、格沃尔以及米卡的父亲,他们一家都在啸风镇东面的湖畔渔场工作。由于都有着金发碧眼,费什曼一家在人群中很好辨认。费什曼三兄弟中,最大的卢克已经十八岁,较小的格沃尔刚刚十五岁,而最小的米卡则只有十岁。这是米卡·费什曼第一次走出风啸镇高大的城墙,虽然十岁的年纪确实干不了多少事,但做个渔场学徒还是绰绰有余了,迷雾下的世界可没有什么童工的概念。
跟随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脚步,“小尾巴”米卡·费什曼紧张兮兮地向四周观察。啸风镇的东侧城门甬道足有十几米深,但甬道顶并不太高,行走其中不免使人感到压抑局促。甬道里除了向外走去的啸风镇居民,两侧还站着正在维持秩序的“风帽子”,他们并未携带标志性的硬钢连弩而是手持明亮的燃灯长枪伫立在旁。这种燃灯长枪的枪端下方附有小型的灰晶炭发光器,其亮度虽不足以破雾,但也足够应对镇内各种需要照明的场合,比如照亮幽暗的城门甬道或者执行夜间的镇内巡逻任务。费什曼一家很快通过了城门甬道来到啸风镇外,此时的天色已经越发明亮,但迷雾遮蔽着太阳让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有灯塔的照明可以为雾中的人们指引回家的路。
“这是到墙外了吗?”第一次来到镇外的“小尾巴”米卡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巨兽般的城墙立在他的身后并向南北两方延伸进灰色迷雾,啸风镇灯塔的赤橙光束规律地越过城墙扫向远方。有队“风帽子”在城门外指挥着人流,一位手持灯塔旗帜长戟的魁梧“风帽子”队长则在一旁审视着所有人。呈扇形排列的破雾灯将迷雾隔绝在城门口的百米之外,全副武装的“风帽子”戒备在那些破雾灯下。更远的地方便是迷雾的世界,除了缓缓飘荡的灰色迷雾再无其他。“小尾巴”米卡突然觉得镇外的世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灯塔规律投下的光束非常明亮,防雾圈内和镇里一样没有迷雾,“风帽子”们看起来也很可靠,而且自己还有老爹和哥哥们的陪伴。
“怎么?失望了吗?”老爹雷托在米卡遐想之际走了过来,并轻拍了一下小小少年的头。见米卡乖巧地摇了摇头,雷托再次笑着揉了揉那颗金发小脑袋。雷托何尝不想将儿子们全都留在镇里,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大湖领的生活都是这样。
“好啦,小尾巴,没事儿的。今天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咱们可不会在外边过夜,好吗?”少年格沃尔这时也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其实在很多方面和哥哥卢克一样可靠。听到哥哥的安慰,小米卡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内心也很喜欢哥哥格沃尔,虽然格沃尔时不时便会作弄自己一番。
“哟,那不是费什曼父子嘛?今天还多了个小家伙呀!”一个爽朗的女人声音从正要跨出防雾圈的费什曼父子身后传来,那声音引得不少路人侧头。而听到呼喊的费什曼父子四人也纷纷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干练的短发女人赶着辆灰驮牛大车缓缓而来。
“桑尼大姐头!”离得最近的卢克·费什曼冲那短发女人热情地挥了挥手,然后向一旁的米卡介绍道:“米卡,那是湖畔渔场的桑尼大姐头,镇子和渔场之间所有的大车都归她管。”听到哥哥的介绍,小米卡一个劲点头,但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只体型壮硕的灰驮牛。那只拉着大车的灰驮牛足比两个米卡·费什曼叠起来还高,哦不,甚至三个!少年米卡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三,算是学童营里的高个子之一,但学童营里可从没出现过灰驮牛这种庞然大物。
“桑尼·霍尔,今天这么早就去渔场?”雷托·费什曼也向桑尼打起招呼,从他直呼桑尼全名不难看出他们彼此都很熟络。要是旁人谁敢这样直呼桑尼全名,挨一顿胖揍那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可不是嘛,老爹。渔场那边新订了几条渔船,让我早点送过去。怎么?最近湖上不太平?”桑尼·霍尔来到费什曼父子身前,她拍了拍一旁的灰驮牛,那慢悠悠嚼着树根的庞然大物就重重停了下来。灰驮牛身后拉着的大车上,整整齐齐倒扣着八条渔船,它们两两一排,叠放了四层,刚好与灰驮牛的肩背齐平。从更近的距离上观察,费尔曼兄弟中的米卡越发惊讶于这灰驮牛的体型和载力,他不禁心想:“这大家伙究竟是怎么通过城门甬道的?”
“说的就像湖上还太平过一样,这个月已经折了六条船。”老爹雷一边托无奈地苦笑着,一边把米卡·费尔曼拉到身前并向桑尼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米卡,你也可以叫他小尾巴。”被老爹拉出来介绍的小米卡这才从灰驮牛身上挪开了眼,他红着脸对桑尼叫了一声“大姐头”。
“哈哈哈哈,你认识我?米卡小弟?”听到米卡怯怯地称呼自己“大姐头”,桑尼显得格外开心,她对这个孩子一下多了不少兴趣。
“刚刚才听哥哥说起。”小米卡老老实实地向桑尼回答道,同时还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卢克·费什曼。
“哦?他都怎么说我?”桑尼对这孩子越发感兴趣,说话间她也瞄了一眼卢克·费什曼,但她瞄向卢克时的眼神好像在说,讲我坏话你就完蛋了。卢克则无奈地笑了笑,提了提身后的行囊以掩饰尴尬。
“没、没什么,卢克哥哥说你很厉害,也就这些。”米卡很怕说错话,他觉得桑尼的气势比那些学童营教员还厉害,不自觉间米卡的金发脑袋越来越低。
“这样啊,那他们为啥叫你小尾巴?”桑尼显然也不想为难小米卡,她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但这对刚刚走出学童营的米卡似乎作用不大。
“米卡喜欢跟在我们后面,所以叫他小尾巴。”格沃尔·费什曼这时站了出来为弟弟解围,他可不会在小米卡为难的时候袖手旁观,虽然他自己老喜欢作弄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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