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一上学期,语文121分,数学139分,英语122分;下学期语文119分,数学127分,英语121分。

初二上学期,语文117分,数学128分,英语123分,物理81分;下学期语文120分,数学125分,英语113分,物理79分。

初三上学期,语文109分,数学119分,英语119分,物理51分,化学74分,政治39分,历史35分;下学期语文118分,数学129分,英语102分,物理57分,化学74分,政治34分,历史41分。

(二)

渐沉的落日倒在眼前,一抹抹的橙红与绛紫交炽晕染了半边天。被铁栅栏围了一圈的教学楼背着光,浅赭色的腻子上已然灰黑,像极了山体上裸露的岩块。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沉甸甸的,仁蜀中学与如画的夕阳在一起,相得益彰,庄严而肃穆。与这块地区的荒芜不同。相比之下,仁蜀仿佛一座恢宏的古堡。

索尔仰头找好角度,确认画面中囊括夕阳与整个仁蜀西门的风景后按了拍摄键。她查看相册,然后把手机还给妈妈。索尔和索母站在围墙外的人行道上看着这栋建筑。

刚刚搬迁完。一下把三年要用的东西搬到这里学区房还是很累的。老车停在一边。此时的太阳已经不那么毒辣了,但还是有些热。

索母把手机收进包里,目光所及,尽是高校的气派。

缄默过后,索母说:“这个就是仁蜀中学。考进来了。”突然间话锋一转,“我交代给你的古诗还有单词背好了吗?”

索尔回答:“背好了。”

索母脸上露出满意表情:“仁蜀的水平不比你小学。这里可是江州最顶尖的初中,我们不努力是不行的。课文什么的,我们提前背,课程我们也提前学。”

索尔忙不迭点头。

“仁蜀的环境能培养出来数不胜数的高等学生。你要好好珍惜这里的教学资源。目标高中是江州一中。”

直射的太阳光线有些刺眼。索尔静静地听妈妈讲话,眺望不远方围栏内的景象。细小的尘埃飞舞。她眯起眼睛。

索母觉察到索尔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猜到女儿大概会问什么,“来的只有几个跟你一样考进来的同学。张明皓跟你都不是同一个校区。而且人家早上就参观过了。但是这里的同学会比他更加强劲。”

索尔松了一口气,笑笑,但是没说话。

天色渐暗。在校门外转一圈之后索尔和妈妈便回了学区房。

晚上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多。仁蜀的夜景很美。阑珊下,周边诸房屋的轮廓朦胧。

路灯伫倚,细细地亮着微光,灯晕环环。索尔收拾好书包,躺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腕。她欣赏着窗外重峦叠嶂的风景。月光如水,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无比新奇。

(三)

第一天就挨骂了。

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进了教室,手上拿着几个本子,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索尔注意到这一点,但没当回事,仍旧在低头写作业。

语文老师已经在报作业本上的名字了。索尔低着头。中年男子的怒斥声吓得她不敢抬眼。她心惊胆颤地听了几句,加上那些报到名字的同学和作业本子。索尔猜了一下,这些人应该是作业哪些地方没达到要求的,交上去是纠正什么问题。想想昨天晚上熬到十一点多才写完的作文和预习作业,索尔脸色苍白。她当然乐意被指出问题,并接受老师提出的指教。

但看着那位大汉颇吓人的样子,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索尔还是有些畏惧。那人仿佛不是老师,而是从阎罗殿里杀出来的打手。怕什么呢?她索尔的作业可是的的确确认真写的。一没抄二没漏,半点不落,中指和食指关节都有点变形了。充其量写到最后笔有点漏油导致结尾一行字看上去有点潦草,但应该没到很严重的地步。

这么想着,子弹正中眉心。粗的嗓子陡然拔高几度:“路易遥!”有的知道索尔名字的同学目光朝她瞟来。

害怕之余,索尔还是觉得莫名其妙。索尔赶紧从凳子上走上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子弹开吼了。

老师把空白的本子举了摆两下:“路易遥是胆子最大的那个。一个字都没写,就交了个空本子。”

索尔脑子“嗡”地炸开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撑起的眼皮折射出惊恐。“怎么会!?我明明写了的!”索尔分外地局促不安。她结结巴巴的想为自己解释。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老师的厌恶与火气更甚:“你说你写了。那么有谁能为此作出证明?至少现在你没有证据说你真的写过作业了;就算写了吧,我没看到,这就是我说你没写作业的证据。”

现在的语文老师虽然年纪挺大的,但体型实在壮硕,应该是北方人。听他的吼骂,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子也在动。索尔只觉得耳膜要震碎了。她急得想哭。她清楚地记得作业真的写了并且交了。初中的第一份作业,索尔为了好好写,甚至每一个标点都描得珠圆玉润。

昨晚写字写得右手发酸仿佛只是一场梦。

认真写的作业凭空消失了。索尔急得险些哭下来。

语文老师的下巴还在动。索尔注意到,他的胡渣子不仅没刮干净,刮得还不均匀,看上去十分难受。索尔站在讲台边上,心急如焚。可是她现在还不便多诉苦。她全心全意地在想作业到底哪去了。

现在的这个本子是空白的,只有封面上有“路易遥”这一署名。

叫骂声还在继续。

“等一下,”索尔突然说,“我这一组收我作业的组长应该知道我写的作业。”

突然被提到的那个同学懵了。但他表示他记得他看见过索尔的作业。

语文老师一听,暂且熄了火。他带着索尔和组长去找索尔的作业。

(四)

索尔和组长进了办公室。语文老师在办公座位上坐下。正准备问话的时候,组长眼尖看见角落的教案底下压着一个本子。

组长悄悄朝索尔使个眼色:“这跟你的字挺像的。”

“我也看见了。”索尔说。

语文老师瞅着两个人。两个人都没敢动弹。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儿,老师顺他俩的目光看去。

作业本上清楚地写着“路易遥”。翻开里面一看,作业一项不少地排在纸上,足足四页。字说不上好看,但是工整。

三人尴尬地六目对视。

良久,组长小心解释道:“老师,我收作业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多拿了一本——之前那本是路易遥的草稿本。我顺手就连着她的作业一起收上来了。”

语文老师有些头疼地点点头,哪里还顾得上查索尔的作业,连着四个勾打完就把本子还给索尔了。

这个风波算过去了。按理说这只是索尔刚进初中时发生的一件小小的插曲。尽管索尔理解这不完全是老师的错,但至此,她在看见语文老师时便无端地犯恶心。至于具体缘由,她也说不出来。

上课了。这节是语文课,索尔在位置上专心的抠她的指甲。

(五)

有关语文的事如上。接下来是数学和英语。

数学是从小就厌恶的,这更不必说。更令索尔苦恼的是,这位教数学的女士还是她的班主任。既然还担任初一年级数学组组长,那么她的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老师是好老师。

但索尔是不是好学生是另一回事。偏偏这位女士脾气也大。索尔时常胆战心惊,尤其报午练,还有周练成绩的时候。这其实不怪数学老师,毕竟索尔成绩确实烂。这对于任何一个初一学生来说,确实说不过去。挨批算是正常事了。

“路易遥!上来!”

今天的晚自习就是数学老师值班。这位数学老师有个习惯,就是在她值班的晚自习学生统一优先完成她的数学作业,并且一个一个的上讲台给她面批,有不会的题可以直接讲。

这次作业比较多,老师也是个通人情的,只叫组长收上来给她堂批。

这种场面倘若放在以前,索尔肯定胆都吓破了。但经过不到一周前某位教语文的老师的洗礼后,虽然还有点怕吧,但还好了,在她接受范围以内。

索尔习惯性地从笔袋里拿支红笔,径直上讲台去了。

难怪数学老师火气大。她作业写得确实不行。索尔感到无措,但她能做的只是听老师讲解后再订正而已。好在老师讲完后,她基本都能懂。每次考试的分数虽然低,但试卷再难,她的分数始终能稳在120以上。

这次基本还是低级错误。所谓低级错误,就是审题不清、计算失误等鸡毛蒜皮的失误。其实索尔也想知道,为什么很多题她明明都能做对,却会有这样的失分点。

老师给她讲完题以后,索尔二话不说,点点头,蹲在老师旁边订正过后给老师再次批改。

与数学不同。真正的无力感在于英语。

如果说从前英语是索尔的拿手好戏,那么现在这门课的水平就仅限于比数学好一点,可真是一点优势都发挥不出来了。关于这个索尔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单词和语法从暑假就开始学了,现在上课也认真听了,每天该背的句型还有默写内容也都背了,考试的时候她感觉题目也不难,怎么分数就沦落的平平无奇了呢?

再有就是老师。数学老师虽然脾气大一点,但有问题她是真上。她能手把手地把错了的题再教一遍,直到懂了为止。英语老师可能因为年轻,教学方式和数学老师这种老先生有点不同。她会根据你的某个方面来判定你值不值得教,把她惹烦了说不定还会找个理由把来问题的同学弄走。索尔就被弄走过几次。

索尔有些不解,和妈妈说过这件事。之后再有问题去问,老师也愿意讲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上课的时候总喜欢提起她上班还没多久就被某个学生举报的事。

“举报她什么呢?有这时间举报还不如把这精力用来再背两个单词。”索尔心想,然后便等待老师把她的不平事说完,又专心听课了。

如是过了一个月。月考成绩出来了。这个月过得很顺利,只是这次成绩不太理想。

索尔时常感到有点累,但换个角度想,就这次考试,凭什么别人能名列前茅,她索尔却有点落寞的意味?

“这只是开始,等一个学期下来适应了就好了。”索尔安慰自己。

(六)

确实,只是一开始不太适应。初一两学期的期末成绩都还可以,但索尔对此并不感到很满意。现在初二,据网上一些专家说,这是初中阶段最重要的分水岭,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现在是饭点,班上的同学已经在享用午饭了。索尔没去吃饭。她独自坐在教室,奋笔疾书地在写目前已经布置下的作业。

现在新增一门物理。关于这门课有两个消息:坏消息,理科;好消息,不难,而且满分只有一百。

索尔倒是还乐意上物理课。在此之前的暑假甚至于寒假,她已经在预习物理这门科了。目前书上的这些内容还挺有趣的。

新学期,新科目。语数英三科她也许没发挥上优势,但新增的物理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所以现在,索尔便寄希望于物理能把之前的差距找补回来。自此之后的午饭点和晚饭点,索尔都用来写作业或背书了,晚自习和到家的剩下时间放在这门同一起跑线的小科上。

教室里的钟显示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有一点人回教室了。安静的教室瞬间起了波澜。索尔的身体不自觉地往边上缩缩。

索尔现在除了必要,已经不太愿意跟旁人说话了。当然旁人也不太喜欢搭理她。也难怪,谁会乐意和一个成绩平平之人交流呢?凡此种种,不都是表现了她的无用吗?

她又把自己往角落缩了缩,仿佛阴沟旮旯里的老鼠。可惜她的头发都梳成了后脑勺的一截辫子,鬓边除了几缕碎发也没有多余的刘海。校规也规定学生禁止披头散发,不然她一定要散一部分头发来遮挡自己的脸——这平庸无为的象征。

不多时,语文老师拿着午练试卷进来了。同学们也没避着,嘻嘻哈哈地跟老师打招呼。

索尔轻轻合上笔记本,头也没抬一下。

“看来今天是语文午练。”她想。

有关语文老师,尽管现在还有一点心理阴影,但从而也能像其他学生一样面对他了。好歹要在他手上听三年的课。一些事情,索尔不想,也没精力去计较。

老师打个招呼,关切地问道:“现在才五十分,你们都吃过午饭了吗?”

几个人嬉皮笑脸地点头。“我吃了。”“我也是刚回来。”“今天食堂还有炒饭呢。”

教室里充满快活的空气。索尔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假装在休息,企图不加入他们的谈笑。

老师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那边的那个是路易遥吗?”

突然被提起,索尔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会儿,索尔才抬头,有些尴尬的把嘴角往上扯了扯,点点头,算是把两句问候一起回答过了。

同学们仿佛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一个个又七嘴八舌地争相吵嘴。

“是的,那就是她。”“她是最早到的。”“啊,路易遥不是不去吃饭吗?她经常不吃饭。”“她不去吃饭,当然最早到了。”“路易遥不去吃饭在这里干嘛。”

……

这下更尴尬了。索尔感到不知所措,好在同学对她的事也没太大的讨论兴趣。几句之后话题就从她身上转移开了。

语文老师放下试卷就走了。几个人依旧在打闹;又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了,欢愉更甚。

窗外的阳光洒落教室,金色的光晕下,细小的尘埃飘舞,落在喧嚣的少年人们的眉宇间,不过有些青春的意味。教室里仿佛油画一般,是揭衣欲渡的喧嚣热闹。

索尔一声不吭,把笔记本收回抽屉,等课代表发午练。

(七)

这天晚上回到学区房,索母接了一通来自班主任的电话。索尔趴在房间的门外听了好久,勉强捋清了原委。好像就是成绩的问题。

按照班主任的分析:语文英语还不错,始终稳在中游,但还有提升空间,最好再往上提一提;数学成绩有点掉下来了,但也还马马虎虎中下排名,尽量想办法往上赶一赶,说不定还能回到以前的水平;但是物理……

“路易遥妈妈,我看路易遥在学校态度挺好的,学习很认真很努力。虽然客观来说,成绩是不怎么样,但还是挺刻苦的,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孩子都努力。初二了,有的科目难度上升,成绩掉一点,还能理解。但是这个物理实在不应该。”

门外的索尔听着班主任的话,抿了抿唇。

“现在物理只是开始,内容还是比较简单的。这几次考试成绩下来,她才考八十几分。班上的徐伟霆你知道吧?在我心里路易遥比他厉害很多。其他几门科都是倒一,但是物理却比路易遥瑶高了两三分呢!”

索尔听不下去了,从门上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索母叹了口气。

这一年多以来,妈妈的脾气也让磨平了。关于索尔的成绩,早在一开始,作为家长,她时不时还发个脾气跳个脚什么的,甚至气得把女儿赶出家门。随着后来,却是从气急败坏到无可奈何了,连发火都没力气。这间小破屋子里,她每天就看着索尔忙活,语数外物门门不落,十一点半了还坐在书桌跟前。物质要求更是一点没有。周末的时候天天往补习班跑,中途路过的商场、小吃摊、便利店什么的,索尔都不带瞥一眼。看着索尔一天天消瘦下去,学习再怎么认真,成绩却仍旧如此。老实说,索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电话挂断索母打开索尔的房间门。

索尔手上正抓着红笔,努力思考这道错题老师在课上是怎么讲的。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还在写题,没转头。

索母看着索尔,心里五味杂陈:“作业先停一下,有的事我问问你。”

索尔一脸平常地放下笔,转过脸,掩去失魂落魄的情绪。

索母说:“我不是在怪你。妈妈知道你很努力,我每天看着你学习的。这些事都很苦,但你都坚持下来了,这些苦你都吃下去了。你很好。”

索尔微微低着头,几乎要哭下来。

“妈妈不怪你,你尽力就好。有的事,妈妈来想想办法。”

索母关上房门。索尔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大脑中乱成一团。

学校的这些课,她索尔分明都听得懂的;每次的考试还有作业,她也极尽认真地对待,一丝不苟。怎么最终结果总是这样呢?

错题写不下去了。索尔觉着难受。但她没哭,只干干地坐着,浑身无力,无所适从。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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