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衙役却连连摇头,说不清楚他们的地址。无忌很纳闷,藤鸿和藤莉与宰相魏冉是亲戚关系,凭魏冉的名声,他们也应该是咸阳赫赫有名的家族,怎么会默默无闻呢?他便解释道:“他们可是宰相魏冉的亲戚哦……”

听他这么哀叹,衙役明白了,笑道:“哦,原来是宣太后的外戚啊?可是你不知道么?魏冉他们已经被吾王逐出咸阳七年了,他们早已经成了老黄历,已经风光不在了。现在宰相是张禄大人。”

无忌恍然醒悟,难怪楼庳的位子被温狞取代了,昭襄王是对朝廷的班子来了一个大换血,可以说朝廷已经不是原来的朝廷,已经旧坛装新酒了!

难怪秦国对山东六国的蚕食策略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唉,自从洛邑撤回大梁,由于自己困扰于魏圉的疑神疑鬼,情报工作处处受魏圉掣肘,没有敏锐地察觉秦国宫廷的人事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是自己失误了哦。

现在,秦国的东进战略已经一改以前的肆无忌惮的蚕食战争,变得有步骤、有目的,赵国成了他的头号目标。所以,自己刻意报复楼庳,即便秦王察觉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轻易对魏国发动蚕食战争了。

想起楼庳可能已经归隐,他很是失望。但是,他不信温狞那份血奏疏没能在秦王心里激起一点涟漪,毕竟温狞死了,面对指证楼庳是墨色联盟的间谍,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况且,作为当事人之一,瞿茼的舅舅萂刺肯定会向卫戍军坦白瞿茼的情况,证明瞿茼进了大营。而温狞的血奏疏明确指证楼庳与墨色联盟夜莺在接头。所以,即使秦王想饶楼庳一命,也会下旨将他逮捕审查一番。

所以,楼庳应该被抓了。如此,他一定会关在司冠大狱中。

想到这里,无忌去了司冠大狱。

司冠大狱临近司冠府,如果楼庳被抓审查,应该会有告示公布。

当年子囿一怒冲冠易容贾圭杀了义渠相国李燮,导致秦军入义渠,他曾被秦朝廷关押在司冠大狱,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司冠府前。

果然,司冠府外面贴了一张好大的绢布告示,道:前候正府候正楼庳,长期以来蒙吾王荫庇、享尽荣华富却贵恩将仇报,与墨色联盟沆瀣一气算计秦国,证据确凿。是可忍孰不可忍,经吾王核准,判秋后斩首弃世。

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楼庳是死定了。

他回客栈去了。

可是,想起告示的用词,他总感觉事情不应该会这么简单。告示没有具体谈楼庳的罪责,只是含糊地说他与墨色联盟沆瀣一气。“沆瀣一气”这样的罪,秋后一定会被斩首弃世么?他的家属会被牵连么?

告示言语不详哦。

他心头有了忐忑,宣太后、魏冉他们得到了善终,作为宣太后的拥趸,楼庳为秦国立过大功,秦王对他也是另眼看待的。所以,很可能会赦免他的罪,放他一条生路。

这么看,父王的仇还是不能得报哦!

自己该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

楼庳很郁闷,他对移花接木行动充满了憧憬,认定子青一定会圆满地完成任务,为他的间谍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坐享秦王给他的荣华富贵。岂料,魏昭王竟然在关键时刻一命呜呼,一切安排都打了水漂。更不幸的是宣太后不管事了,秦王弃自己如敝履,立刻撸掉了自己的候正位置。他无处可去,只能在咸阳郊外买了一些田地,灰溜溜地归隐了乡间。好在秦王念他以往的功劳,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他得以过起了田园生活。

一晃七年过去了,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在乡间默默度过了。不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突然间他就被卫戍军逮捕了,蹲进了司冠大狱。

审讯时他才明白,是自己以前的心腹、候正府的管家,现在的候正温狞指控自己是墨色联盟的惊蝉。他很郁闷,这个翻脸无情的小人,自己这么就得最他了,竟然一口咬死了自己?

他知道惊蝉,当年乔诡曾不予余力地追查过他。可笑的是,现在自己竟然成了惊蝉嫌疑人?

可是指控自己的温狞已经被杀死了,他对自己的指控是死谏,秦王是一定要一个结论的。

他感觉很沮丧,申辩了一番:温狞指控自己与夜莺接头的日子,自己正在家里读书,家里的丫鬟、仆人是可以为自己佐证的,不可能分身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光狼城。

但是,司冠大人对他这个辩词似乎根本不屑:丫鬟、仆人哪一个不是向着自己主人的,他们的话能信么?

他很无语。接着,吾王核准了对他秋后斩首弃世的裁决,他很绝望,不知道自己能否逃过这一劫?他为此担心受怕,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担心再这样下去,即便吾王赦免了自己,自己也断难活下去。

这天早上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大狱的干草堆里,昨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感觉很累,想好好的补一觉。可是,以往这个时候很安静大狱,今天却格外烦人,两个狱卒说话很大声,笑起来也是肆无忌惮。他很恼火,可又惹不起狱卒,只能闭起眼睛忍气吞声地装睡。可是,越讨厌他们说话大声,偏偏这声音就如一支支箭一般窜进他的耳朵里。

忽然,他感觉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他睁开了双眼:这应该是子青的声音。可是,子青不是已经死了么?他怎么会出现在司冠大狱中?

他起身坐了起来。

他的头发、胡须已经全白了,白晰的皮肤松弛地耷拉在瘦骨上,意外的打击让他浑浊的眸子愈发灰暗,脸色发青,一副垂老的颓废样。他仔细地打量起说话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他认识,是狱中的老狱卒;另一个是个面生的人,他是第一次见。

这是个中年人,浓密的头发夹杂着缕缕青丝,胡子拉碴的。此刻,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目光正朝自己射来,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讥笑自己。

两目相对,楼庳的心狂跳起来。没错,这个声音就是子青,这个目光自己也很熟悉,不错,就是子青,不,还有魏遫那惯有的看人的目光。他如梦初醒,原来子青与魏遫就是父子!

如此,移花接木行动失败的原因不言而喻,自己是被他们父子玩弄于掌心哦!

只是,如果将这个原因公布于众,秦王一定会恼羞成怒,很可能会迁怒于自己。这样是极为不妥的。现在,温狞指控自己是墨色联盟间谍,秦王没有立即将自己斩首弃世,是在念旧情,事情有反转的可能。如果此刻自己跳将出来,无疑是自取灭亡。所以,还是忍气吞声比较妥当。

可是,子青还在夸夸其谈,眼里是满满的讥讽与不屑。

“他是魏遫的儿子,快,快把他抓起来!特么的,你听到了么?快把他抓起来,他是魏国间谍!”这让他忍无可忍,恼怒的他当即爆发了,冲着狱卒大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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