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便到了下午,院里已经点上了灯笼,不多时又要吃晚膳了。

我寻思着,太子这会儿应当也闲下来了,正好去看他,就喊了阿讼重新为我上妆,出了院子。

今夜起了微风,却不太冷,挺舒适的,可阿讼还是坚持为我拿了件披肩,我冲她笑了笑,便提着食盒往太子那儿去。

我原以为太子会搬去太子府,可阿讼却说,太子不愿去,便还是就在了乖光殿内。

(三)

我踏进了门,边上没有公公,便没有通报了。

我站在门外,有个小婢女拦住了我:“六公主,太子殿下还在勤政,您晚些再来吧。”

我有些窘:我这来都来了,转头就走不合适吧?

于是,我对那小婢女说:“太子殿下有说不准人让人进去吗?”

那小婢女盯着我看了一会,说:“没有。但是以前的太子……”

“好了。我想进便进,若出了事,本公主自己担着。”我打断了她的话。真气人啊!她自己都说了是以前太子了,以前太子能同现在的比吗?那自是不能的,那便让以前太子的规矩随着前太子而去呗,扯现在做甚?

那小婢女听了我最后一句话,倒是乐颠颠的为我开了门。

我走了进去,阿讼留在了门外。

眼前是一块屏风,灯光亮堂堂的,让我觉得暖和。

我一步步走近,隐约瞧见屏风后有两个人。

……

我跨过了屏风。游初珩瞧见了我,我也看清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她做宫女打扮,眉眼却甚是好看,她未施粉黛却又娇俏可人,想必这便是“天生丽质”吧!而她正在替游初珩磨墨,看上去十分娴熟。

我朝游初珩行了个礼,他身边的那小婢女也退下了——他示意的。

他说:“阿姊,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又拍了拍身边的案席,示意我坐过去。

我提着食盒说:“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我缓缓走近,在他没有放书的地方放下了食盒:“听闻你最近公务繁忙,清瘦了些,我便带了壶酒,几块糕点和几盘小菜来(这是阿讼提议的),多少吃些,别饿坏了身子。”

我打开食盒,膳房的厨师做的极有食欲,看得我都想吃上一口。

可他看了眼却偏过了头:“阿姊就是来送这个的?”我看出了他有些恼,却不明白他为什么恼,我轻声应了一句,心说:不然呢?你希望我是来做什么的?

他拽了一下我的手,想让我坐下,我却撑着书案:“无事了,太子殿下先忙吧。”说罢,我就要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哪料到12岁的他力气竟如此之大。

“太子殿下,我有些乏了。”我见挣脱不开便放弃了,只希望我的话能让他有片刻失神,好让我离开。他似乎是看到了我的不情愿,手上的力度小了些,却也没有放开。

良久,他开口道:“阿姊,抱抱我好吗?”他眨着那双眼,瞧着楚楚可怜极了,我有些心软:终究还是个孩子,整天都忙得忘乎所以了,我还在闹腾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朝他走近了一步,抱住了他。

他立马回抱住我,我便在他背上拍了拍,我说:“珩儿辛苦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可眼前的他实在是太令人心疼了。

游初珩又落泪了,五月的天还是有些凉,落在我的肩头,湿湿的,竟让我打了个寒颤。

他贴着我的耳根说:“阿姊病好了吗?珩儿好想你啊。”

他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让我感觉我的脸上好热,我伸手推了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阿姊,你不要推开我……”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他只是疲惫,然后落几滴泪便好了,可是他却哭出了声。

我有些慌乱:他到底在哭什么?若是让人听去,定会叫人嚼舌根子的。

我道:“珩儿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还有那些小菜,再不吃就凉了……”

听了我这话,他放开了我,却还是牵住了我一只手:“阿姊看着我吃完再走,好吗?”

我有些无奈:这是何爱好,不让人看着还吃不下饭?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在旁边坐下:“你快些吃,我要回去了。”

不知道他是故意同我作对还是怎么,他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好像要将饭菜嚼成汁液才吞下去,我不好再催促,万一他烦了恼了,要处罚我又如何是好?

我瞧着那菜上渐渐浮起了油馍,便拦住了他夹菜的手:“菜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若你还饿,叫下人去做些吃食来吧。”

游初珩瞧着有些受伤,半晌他才开口:“下人做的何时不能吃?”

我一愣:原来他以为这些是我做的。我怕他生气并没有解释,但我没让他继续吃了:“听阿姊的话,凉了的菜就不要吃了,改明儿我再给你送来不就好了?”

我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片,像盛满了整片夜空的灿星,他说:“好,那珩儿便等阿姊送来。”

有一瞬间,我竟茫然了。

我有些怀疑他对我的感情了。

真的只是皇弟对皇姊的那种姊弟情吗?我晃了晃头,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抛出脑后。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四)

如同之前游初珩让我带他去集市一般,我又失约了。

不过这一次,是谁都没有时间了。

母妃请了嬷嬷来日日管教我。

她教我走路、行礼、坐姿、斟茶、女工……件件都乏味的紧,我以为自己会很有耐心,中规中矩的学完,可嬷嬷同母妃一样并不满意。

她常常拿着戒尺在我身上敲敲打打,说我做的一点都不规范,简直没一点比得上阿姊的,我反驳不了。既因为她是长辈,又因为她的话的确属实。

我日日练习这些礼数,后来又被叫着,去学样点心,用嬷嬷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样样都不出彩,那便要练一个拿得出手的。若是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嫁去别国又如何叫人信服呢?”

嬷嬷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可我却总是不进耳。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不知何时,又迎来了金秋。

听母妃说,今年要办赏月诗会,要请民间能人与名媛表演节目,举国同庆。

我感到又惊又喜,不知阿姊会不会回来,反正这几日我是不用再练什么礼数了。可母妃却给我泼了冷水:“你都练了这么多天了,到时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末了,她又同我说:“切记,莫要将情绪写在脸上。”

说罢她又急匆匆的离开。

……

赏月诗会是游初珩主持的,但听闻是国师渠良提议的,期间倒没我什么事,我便离席了。

院里不好玩,只有阿讼跟在我身边。转悠着,我便到了父皇的殿前:乘龙殿。

虽然他是最令我畏惧的,可我还是想去瞧瞧他。

阿讼留在殿外,那有两个侍卫,但我瞧着,他们也没什么作用。

“父皇。”这是我第一次面向圣上而没有行礼的。我有些紧张,又上前了两步,床帘中的父皇怎么看都那样的虚幻,于是我便壮着胆子去掀开了床帘。

父皇的脸已经瘦的不行了,脸上骨头突出,有点像话本里的鬼怪。没有裸露其他皮肤,但我能觉察出,他当真只是吊着一口气儿,不知何时便会驾鹤西去。

我想着今儿个赏月诗会家家团聚,只留父皇一人孤零零躺在这儿,实在是太过落寞,我就同他说说话吧。

可我本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在边上站了许久,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父皇,小楠儿许久不见您了,有些想念了。”

“小楠儿学了些礼数,或许是因小楠儿脑子不灵光,总也达不到母妃和嬷嬷的期望。”

“父皇,这马上又是新年了,小楠儿想让父皇陪小楠儿过新年……”

我又在旁边站了许久,无话可说了,但还是希望父皇能好起来。

我叹了口气,离开了。

那日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常那般的忙碌,我偶尔能见到游初珩一面,却搭不上话,他现下可严肃了,话也不多,极有城府的样子。

新年那天,京城内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也有富家子弟在城内郊外放烟火,惹的美人侧目。

可那日子时,父皇便驾崩了。哀婉的丧钟几乎传遍了京城上下,所有人面上都失了色。

我跪在乘龙殿前,心中似有一阵海啸:父皇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了?父皇真的过了这个新年……

那天,我见到了二皇姊,他只同我说了一句话:“父皇倒是想得通透,往后每个新年就都是他的忌日了。”

随后,她便离开了。她再未同我说过话。

全城内外怕是只有清嫔妃最悲伤了,听下人说,她已经哭晕在殿内了,太子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

太子?不!今日天明他便要登基了。

听闻朝中众多文武百官都不赞同,说是让他先守孝再登基,也好在百姓面前留个孝顺的良君印象。可他并不听,只叫官员即刻准备登基各项事宜,待他登上皇位再守孝也不迟。众官皆叹息,只道他怕是会成为一代暴君,更怕游国灭亡,他们没有靠山,只能等死。

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太子党,皇帝党,三皇子党等。我忽地又记起了二皇姊同我说的话,真的是三皇兄引起的乱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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