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高大书架围起、铺着地毯交错的长廊上偶尔有一些身着学园制服的人们经过，他一直来到穿过图书馆内部的露天长廊附近，室外的阳光洒在泉水流过的花坛上。略一思忖，洛希欧踏上阶梯从长廊离开。

伊奥菲学园位于以魔技学研究传统兴盛而闻名的始源洲公共地帕雷之内，拥有较多岛屿与海湾的策凡依都会区中坐落着许多魔技学园、这些专注于培养魔技学习者的场所大多数由过去时代的研究和学术机构发展而来。

在自由城市和议会管辖的公共地之内，学园得以保留了过去的诸多珍贵遗产。与工匠作坊、行会或社会上的其他学校不同，魔技学园的教育涵盖着更加全面的领域，学生们在正式场合的称呼则是‘复兴者’，这源于学园体系理念的创始人流派的名称。作为接受长期学院体系教育的代价，初学或见习者们在毕业前完成的委托酬劳或是获取的利益将会由学园收取大部分用于维持开支及魔技学研究。许多出色的人才则会给学园间接带来长期的回报。这种特别的学园系统主要位于上界数个公共地之内，因其能够尽量避免其他政治势力或组织的干涉、并发展自身的魔技产业。

即便如此，最近十几年以来神廷明显表露出染指公共地的意图，这种紧张的氛围似乎也开始影响到这里。

洛希欧推开金属栏杆门，从灌木丛边的小径进入敞开着高耸木门的维吉尔座，这幢城堡一般的灰白色建筑物接近学园南部的中心，容纳着许多教授和研究员的办公场所、也是交接文书与处理手续的地方。跨过外侧回廊和通往上下层的旋梯后，广阔的七边形厅堂映入眼帘、七面墙壁上有着象征七所学院的壁画与纹饰，两侧喷泉的水流通过地面上的水槽在大厅中央有着巨型‘秘谭晶岩’的花园处合流，偶尔有几只驯化史莱姆和小型水蜥蜴在墙角凹槽后面地下暗河的出口附近跳来跳去。

沿着将花园围起的盆栽围栏，几处用于传送的镂空壁龛呈环形分布着。抓着翘檐帽或是拉扯着风衣的教授和学生们不时从壁龛中翻涌的浅橘色的云卷形状气流内飞跃而出，他们穿着的鞋跟落在特制的地毯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洛希欧来到用公共语标识着“监理会及办公处”字样的入口附近，准备就绪的壁龛内气流散发出淡银色光芒。虽然自己第一次接触这样高级的传送装置，不过在使用上应该和一般的类型没什么差别。将左手放在身边由支架托起的仪器上获取外来许可后他便进入壁龛之内，灰白色的气流如火舌般缠绕着他的身体将周围的一切遮蔽起来并开始飞速旋转，在感到一阵轻微的摇晃之后变为浅橘色的气流稳定下来，洛希欧向前迈出一步，映入眼帘的是第十六层宽阔的走廊；绕过楼梯拐角之后，被几个月会教牧师模样的人围起来的办公处入口终于出现了。

洛希欧侧身挤过人群将上面有着发光文字的卡片递给房间里的一位戴着单眼镜的学生，他的帽子放在有着‘接待处’字样的桌边，正在整理着许多文件。从垂下的褶饰领附近的印章来看像是担任着什么职务。

“日安....啊...”学生摸着下巴看了看，又抬起头打量着他的脸，“请跟我来吧。”

洛希欧迟疑了一下便跟在对方身后走向内部的长廊尽头，他们越过墙边的雨伞架和一只巨大的飞马浮雕后来到双开门前，里面有人正在交谈。

“——收到协和区的消息之前当然不能——”

男生向前迈出一大步快速拉开了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的预约、米平教授。”对方指了指洛希欧，将信放在圆桌上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

身材稍微有些发福的教授盯着站在门边有着青灰色长发的少年，他的鼻尖带动着脸上的皱纹耸了耸像是在整理面前发生的一切、随后又俯身拿起那封信看起来，另一只手则维持着先前夸张的姿态。刚才正与他交谈的另一位男子坐在长椅上扭头看着来者，他用一只手夹着烟斗，被银质箍饰围起来的开口里面正散发出翠绿色的雾气。

“哦...我想起来了...洛希欧先生，之前有点忙、那么现在我来帮你登记入学，虽然比平常晚了一个月...当作插班生就行了，呵呵...”

教授稍微走近两步，举起手中的袖珍水晶镜对准他的脸部，一阵紫色的光辉闪过，洛希欧感觉脸上痒痒的。教授将像是打字机的仪器上的滚轮放下推过来，黑色革制平台的中央有一块内部充满迷雾的玻璃、一阵光芒闪过，写有入学契约的羊皮纸便从迷雾中透过玻璃显现而出。

“完成这个程序就可以，其他的手续天文学会已经和学园联系了。”教授在附近踱步，洛希欧检查上面的信息后在右下方用充满特殊墨水的羽毛笔署名。

受维西天文学会的学者推荐和伊奥菲学园教员认证、洛希欧从森德兰的维西天文学会所属孤儿院来这里学习魔技。作为意外失去了儿时记忆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来到遥远的异国并没有任何不适和担心，不如说反而会比较自在。

得到推荐入学的契机据说是学园与森德兰进行例行的商业交流时，天文学会提交的那些被认为有天赋的学习者名单中有自己的名字。对于这样的机会，当然没什么理由拒绝。洛希欧回忆着过去将契约交还并向教授道谢。

现在想来也有些征兆，天文学会的学者们有意关注他是否有特殊的才能，还有一个人偶尔来孤儿院看望他...这大概都和那奇怪的过去有关吧？

当八年前被现在的人们称为‘启示星’的星辰划过天空时，多次陨石雨也同时发生在世界各地，许多人们说远古的预言应验了，来自各地的观星者与学会成员们前往现场展开研究；而洛希欧就在其中一处陨石雨附近的城镇郊外被前来调查的学者们发现。

要问他为什么在那里，洛希欧自己也想不起来，在那之前的记忆只有破碎的片段：黑暗而无垠的空间、悬空的阶梯和灰白色的灯火、被无数书架围绕的厅堂、还有隐藏着面容的老者、几个同龄的孩子...

当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处荒野，旁边就是燃烧着火焰和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小型陨坑；在沿着道路走向城镇的途中，那些迎面赶来的学者们将他带回城镇、并交给天文学会所属的孤儿院里。

之后在孤儿院的生活中，忍受一些病痛之余洛希欧像其他人那样经历着、学习着周围的一切。有时会给工匠们帮忙、在行会打杂，或是在教会来到当地举行活动时沾一些免费食物的光，在森德兰的节日里孤儿院的护工们还会送给他们崭新的一套衣服。当然...童年的温暖是不切实际的期望。不过生活也不算太糟，性格内向寡言的自己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唯一特别的经历大概是在表现出一些使用魔力的天赋后，学者们建议洛希欧前往附近城市内魔法学会主持的课程上进行旁听。

“应该没问题了...现在你可以使用学园内大部分设备还有记录的通行许可。”教授低头在信件和另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了几笔，然后又皱眉看着他，“不过要分到哪里呢？”

“我倒是很有兴趣。”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抽了口烟斗说着，洛希欧猜想他的目光大概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反正E组还缺点人对吧？”

“真的吗？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要是再有人来找麻烦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之后的事情都拜托你了，呵呵...带他去找爱德华吧。”

“下次你办事回来时给我带点当地特产就好，”男子接过教授丢过来的一叠捆起来的信件，略微俯身对洛希欧行了个礼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一同乘坐内部走廊后方用附魔金属制成吊索和圆顶的升降梯快速抵达一层，在穿越迷宫般的步行之后他们终于来到室外，这里被蜿蜒在山丘上的大型庭院和树林覆盖着，洛希欧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路。

对方向他伸出一只手“墨圣案·京，目前作为E组的顾问活动；平时你可能不会看见我，因为授课主要由导师兰凯斯特·爱德华进行。那么...正如信中所述，你丧失了八岁之前的记忆吗？”对方吹着口哨，看上去他在教员中算是年轻的那一类。

洛希欧点点头，简单介绍了过去的情况。

“嗯，既然如此，我读过关于推荐入学的那些信件，或许应该在这里让你看看。”

墨圣案打了个响指，洛希欧看着复述魔法在空中浮现出的信纸上的字迹、随之一并出现的还有一个学者的声音：

“...他的病症大概与魔技学有关...有很大研究价值...市文献馆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在查阅他过去在孤儿院以及协助冒险者的一些经历后，策凡依研究员认同我的观点并决定将这他加入到前往始源洲西部莱奥利亚地区的名单...从贵校及本学会的立场来讲，这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我就只记住了这么多，总之像这样的状况也并不少见，来到策凡依就不需要顾虑太多了。”顾问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走过溪谷上的石桥，沿着另一条路他们来到一处被多个花园及草坪分割开的巨型广场，许多建筑从四周延伸向这里，那些穿梭在建筑与广场之间的拱廊立柱抬起的穹顶上覆盖着许多藤蔓。

洛希欧惬意地看看四周，通常那些通过赞助或交钱进学、住在高级宿舍、附近宅邸的有钱人或是在莱奥利亚地区的学会和冒险者行会的选拔中获取资格的学习者也会在课余与冒险者有所接触并完成额外的委托。对于自己而言，虽然有一些推荐入学的费用减免，今后大概会为了生计这样做吧...

他们向靠着山坡的一处弧形露天会场走去，几十名学生正围着一位导师坐在大理石阶梯上。

“哦...从人数看来这一节是混杂的公共授课啊——喂！兰凯，这是新来的学生。”墨圣案向站在最下一级阶梯的导师扬了扬手，他的烟斗散发出一阵清凉的香气。那捆信件被他释放的魔力包裹着飞向导师的手中。

那个头发向后梳去、穿着长斗篷的男人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他的礼服领和袖口都向上翻、露出手臂和颈部，骑士鞋上是带扣七分裤和长袜。听到同事的声音他只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接过信件放在地面上的一只果篮里、便示意新来者入座。

与顾问道别后洛希欧走向阶梯。在上课或进行学园活动时学生们大多穿着统一的带有蕾丝缎面的制服：大多是带有披肩领、束腰的带褶短袖低胸礼服和长衫。男生的上衣领口部位呈两道相交的带褶弧线向下收紧、女性则向两侧打开。除了套穿和混搭的私人衣物之外有些人还穿着马甲，在翘檐帽、头带和斗篷的衬托下充满层次感。话虽如此，有许多人为了凸显个性或是显示地位或财富减少了学园制定服装的部分。在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魔技学习者中，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所有人在领巾、披肩或其他位置，都带有象征不同学院的纹章标志。

洛希欧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走上人群最后面的阶梯坐下。穿着同样的制服让他轻松压下内心的紧张感。通常莱奥利亚地区的学园只会在每年第一季的金时月之前接收入学申请，在这个时间进入的新人当然比较显眼。现在他的面前斜躺着一个正吃着苹果的男生、另一边的女生双手抱在脑后懒洋洋地看着天上的云朵。

“咳，这位小姐稍后来取一本《魔技原理导论》——”

导师被一旁的传音器扩大音量的话语淹没在学生们的哂笑声中，洛希欧面无表情地抓了抓脑后的发辫，假装无视前面回过头看他的男生和女生。

“爱德华先生在读爱情小说吗？”前面一个男生大声说，那些学生们笑得更起劲了。

导师抬头摸了摸后脑、略微皱着眉向上面走来，直到他来到洛希欧所在的阶梯旁仔细看着他的脸眨了一下眼睛。

“抱歉，阁下、应该是洛希欧先生....那么，继续来看第21章...”兰凯斯特·爱德华并未在这支插曲上耗费过多时间，一如往常地讲下去。不过洛希欧很难无视那些盯着他的面孔，他不得不稍微低下头，将脸隐藏在翘檐帽下。虽然男性和女性的面容在这个年纪的区别倒也没有那么大...

“...的确很容易看错吧？哈哈，脸也那么秀气...”前面的人群传来交谈声。

课程的后半部分是关于魔技原理的实践测试，学生们站在下面看着导师从箱子中搬出一只形状奇怪的仪器。

“将你们的精神集中在仪器的检测范围之中，尝试发动魔技时，灵魂中的灵息会产生活动...除去单独使用、魔技可以直接作用于任何魔法或技巧之上并与其融合...通过这简单的测试，诸位可以直观感受到魔技使用的要点。精神力成功集中并引导魔技所需的能量时，仪器上就会呈现出灵息集中的状态，如果晶体平面中象征灵息的画面形成稳定的状态，那意味着你的控制非常出色。”

学生们轮流按照讲台支架上的卷轴提供的格式尝试固定的检测用魔技，洛希欧排在最后面，他讨厌拥挤和争抢。兰凯斯特·爱德华正站在一边飞快扫视着之前的那捆信件。

已经结束检测的学生们在外侧围成一圈叽叽喳喳讨论着每个人的形状，刚才坐在前面的那个女生嚼着什么东西走上去，洛希欧看见她瞥了一眼卷轴后伸出右手，白色光芒在仪器上形成一个球形，仪器中央的纯净晶体上开始出现了象征着灵息的可见粒子、那些浅绿色的碎屑飞舞着逐渐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涡流。

“并非静态的稳定涡流，不错的敏捷性。”兰凯斯特·爱德华向她点点头，然后示意下一人上前。

稍微吸一口气后走进她让出的位置，洛希欧回忆着之前学习过的知识，虽然始源洲西部的莱奥利亚地区拥有最高的魔技学研究地位，不过对于已经在世界各地生根的学科而言，冒险者行会或是相关的学会大多会尝试性地练习。

如他所想卷轴所述的格式中有些熟悉的感觉。他像调动魔力或是聚集力量那样集中精神，晶体中开始浮现出浅蓝色的粒子。在魔技完成的瞬间，那些粒子以奇怪的形态扭在一起又突然弹射开，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一样，洛希欧感到脑海中传来一阵疼痛和晕眩感，不由自主地抱住头部蹲下。

“你没事吗？”旁边的那个女生好奇地看着他。周围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洛希欧站起来准备再试一次，他尝试忍耐着疼痛和晕眩感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在晶体框架围起的显示范围中，那些粒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断被束缚起来又彼此弹开、激烈的交错持续了数秒之后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传来，仪器的晶体上冒出白烟停止了运作。

人群响起了惊呼和口哨声，洛希欧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时他感到有些心慌和胸闷，面前的视野模糊了一会才恢复正常。

“酷，你怎么把它炸开的？”

“——插班生提醒仪器要更新换代啦教授——”

“那不是策凡依这边的东西吧？质量那么差”

“好了。”

学生们起哄的声音被导师打断“...总之，今天先到这里结束，”兰凯斯特·爱德华收起教具面向周围的学生们，“关于今后授课的日程会发布在宿舍和说明中提及的地方，请诸位及时查看自己所在组别对应的课程与教师，那么，下课。洛希欧先生，来我这里取书。”

少年跟着导师走向另一边广场的出口，他们来到庭院内部一处被园艺草坪环绕的石亭，周围有许多花卉随微风摇曳。树篱的另一边隐约传来远处人们的打闹声。

“在给委员会的信件中天文学会已经提到了这一状况...目前的结论是大概与仪器用的晶体有关，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校研究院会解决这些问题。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出现各种状况都很正常，嗯...平时几乎不会接触那种东西的。”爱德华低着头反复拿出几封信件查看，在一份报告上写起来。

这样的怪事在森德兰的时候也发生过，洛希欧回想起那些恶作剧似的记忆。也许和被忘记的过去或是陨石有关吗？拜此所赐，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学习了一些简单的魔法，而且在使用时也会出现意外。

爱德华抬起发出闪光的指尖、盘旋在空中的狮鹫降落在草坪上，导师将报告放进它背负的行李袋中，又取出一本《魔技原理导论》递过来。“今天晚上7点请去北十字座学院厅，负责新人的学生会成员需要告诉你一些关于寻觅仪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