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来了。”我看了眼手机,刚过九点,真是稀罕,这个点两个人不应该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看手机吗?怎么还在餐桌前坐着。

“回来了,你们俩不会是在等我吧?普明呢,两个周了,该回家了。”

“小明没回来,明后天学校期末考试,下周放暑假了,你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老肖冲我招着手,旁边的老普红光满面,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气,“老大,今天不止一个好事,咱家是双喜临门。”

“哟,啥喜事啊,说吧,我站一会,活动活动。”我扭着腰,拉伸着筋骨,坐马扎坐太久,僵得难受。

“第一个事是你的婚姻大事,常来咱家喝糁的老周,他妹夫的姐姐有个闺女,跟你年纪差不多,人长得又高挑又漂亮,而且还是硕士毕业呢,现在在人民医院当药剂师,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呢。”老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有种明天就能办婚礼的意思。

“妈,不是我打击你,单论纸面条件而言,你儿子顶多能给人当个侧室。好了,下一位,爸,说说你的好事吧。”我支开腿,下腰把手掌按在地上。

“什么下一位,你从小到大考那么多回试,还怕测试啊,这事定了啊,明天中午你妈带你去跟人见面,你好好表现,争取通过测试。”老普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我说的那个侧室,算了,去,我去行了吧,现在能说下一个事了吧。”我直起身子,反着手叉着腰。

“这才对嘛,行不行的,咱先试一试。俗话说的好,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老普说完拉起我的手攥着,用慈父般的庄严引导我坐了下来,“老大,这两年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咱家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群里面有消息了,说国外那边的审查结束了,资金要解封了,爸算了算,这两年的时间,咱当初投的钱现在得翻到两千多万了。等解封了,爸听你的,不再投了,给你把房贷还上,还上之后那房子卖了算了,给你换个大的,再给你买辆好车,就买你最喜欢的那个什么拉力车,等你结婚,咱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我把手抽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好,谢谢老爸,二老赶紧洗洗睡吧,我回屋了。”

行了各位,别琢磨了,我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富二代,我爸妈只是任劳任怨卖了半辈子早点的小生意人,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贤文糁馆这间小铺面。他们说的那玩意,听着唬人,其实就是一个所有参与者都心知肚明的庞氏骗局,比谁跑得快,比谁命更硬。这个盘子什么时候开始的溯不到根源,不过三年前的时候,一时间大街小巷,无论是公职人员还是保洁阿姨,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盘子,有心动犹豫的,有尝到甜头的,有嗤之以鼻的。老普、老肖属于第一种类型,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方亲戚的一次次劝说下,终究按捺不住入了局,那段时间老普一有空闲就会翻出《无双》这部电影,电视里的画家走进我家的客厅里,问老普想不想做一次主角。

长久生活在一个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的环境里,人会容易感受不出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其实无非是原本铸成刀枪模样的铜铁铸成了孔方的模样,不过在危险到来的时候人一定是会有预感的,明明有那么多的迹象表明操盘者要收尾了,可贪欲的狂欢派对竟在此时达到了最高潮,在无数人家不仅将全部积蓄投入,甚至不惜举债入场的时候,渔阳鼙鼓动地来了。

我当然劝阻过,从始至终一直在劝,可我始终做不到坚决,说实话,我的内心也是在暗自期待着奇迹的发生,说不定这会是命运给我们家的机遇呢,只要及时收手,那便能拥有我们一家人拼命劳作几辈子都得不来的财富。我在大学毕业后北漂过两年,996的日子换来的福报,让我早早地发觉这座诺大的城市压根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没能衣锦还乡,爸妈却是格外地高兴,急匆匆拉着我去售楼处抢房子,我怎么也不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换一套房子,直到老普安慰道房贷由他来还,反正糁馆生意兴旺,供一套房子还是不难的。现在的我算是为自己当初起了贪诳付出了代价,糁馆的收入得去补资金盘落下的亏空,房贷只能靠我自己了,我每天都想把这套房子给卖了,可这房子还没建好,房价已经从一万三一平降到了八千一平,更关键的是即使如此依旧无人问津。

不说了,我要睡了,希望弗洛伊德的理论是正确,梦是愿望的达成,快帮我把房子卖掉吧。

刚准备放下手机,久违的业主群里突然来了消息,“开发商资金链断了,要跑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立马炸开了锅,又是狼来了的故事,这都跑了多少回了,我有些厌烦地把群屏蔽掉,手机一扔,懒得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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