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失去父亲的阴霾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逝者如斯……
祸不单行,父亲才刚走,来自公司的噩耗也紧跟着传来,老板的电话像催命的恶鬼,催着我回去办离职手续,是的,我失业了。
我已经不想处理这些垃圾人和垃圾事,我把手机关机扔到墙角,把电话卡拔出来用尽全力丢到了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周艺还在我身边睡觉,一切是那么寻常。
一瞬间,我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崩坏,变得像马赛克一样。
没几分钟,这些马赛克破碎后又重组,变成了一张张陌生的脸。哦,不对,或许是熟悉的人,我不记得了。
只见这群人有背着背篓的老汉,又两鬓染雪的老妇,有怒目圆睁的中年人,还有笑靥如花的少女,他们像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匆匆略过,然后隐没于人潮之中,我好像是伸出了手,眼前的人潮骤然炸开,一种像玻璃碎片似的东西在我眼前漂浮,最后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记不起来了。
我好像是闭上了眼,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又变的清晰了起来,紧接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个男人,他挥舞着铁锹,将一铲一铲的煤块装进小矿车,又一车车推走,煤灰沾满了他俊朗的脸庞,煤块刺鼻的气味熏的他频频咳嗽,这是个年轻的矿工。
眼前又一次模糊……
再一次清晰的时候,是一个冒着白汽的大食堂,窗外是满地的银花,屋里是一大锅一大锅的白面馒头,还有一群和上面的男人一样的矿工,他们没有男人那样俊朗的脸庞,有的是比男人更苍老的手,比男人更黝黑的皮肤,在这一群像煤球一样的男人中,有着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长相白净的女人,女人甜蜜的笑着,望着饭盒里的两个菜——韭菜鸡蛋和辣白菜。
女人小心翼翼的把饭盒扣上,又从铁锅里摸出两个白面馒头,满面桃花的递给了那个长相俊朗的男人,男人笑了,举起满是煤灰的手给女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却留下了一道黑印子,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女人轻轻的打了男人一下,也跟着笑了。
一对如此美妙的恋人……
眼前又一次模糊……
这一次,眼前的景象是一座山,山下住着一对新婚夫妇,男人吃苦耐劳,女人虎背熊腰,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幸福的夫妻,在他们看来也是的,这对新人对着未来有着无穷的憧憬。
这一天,家里用来烧锅的木柴用完了,恰逢男人在集市上卖竹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女人背起竹筐,打算去山上打些木柴来烧。
山路崎岖,满地的尖石子,快要将女人的烂草鞋扎穿了,女人忍着疼,快步赶到了上次男人打好的柴垛前,俯下身子把一大捆一大捆的木柴装进了竹篓,正准备下山回家,乌云涌了上来,瓢泼的雨水顷刻之间就淋了下来,女人只想回家,想着让淋了一身雨的丈夫回到家能吃上一口热饭,于是心一横,背上柴火就想着赶紧回家,可是这个傻女人忘了一件事,木柴被淋湿之后根本点不着。可是一切都迟了,女人猜到了一块尖石子,她的烂草鞋终究没顶住,尖利的石子扎进了女人的脚,女人痛的大喊了一声,脚下一滑,从那山崖上摔了下去,永远的闭上了眼。
山崖下就是她的家,她的尸体距离自己的家不到二百米。
男人淋着雨一路跑回了家,迎接他的不是热乎的地干面糊糊,而是自己妻子冰冷的尸体。
男人跪在女人得尸体旁边,听着女人的父亲对自己的咒骂,看着女人硕大的身躯在雨中,看着满地的木柴沾着血,他明白,自己又要做一个孤儿了。
男人将女人的父母一直伺候到离世,为他们养了老,也送了终。
埋葬了女人的父母之后,男人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十年后,山上多了一片青翠的栗树林,少了一个吃苦耐劳的小伙子。
一对如此悲哀的鸳鸯……
当下一次眼前清晰起来的时候,正是在一间教室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姑娘,那姑娘虽是素面朝天,却也长的有模有样,不知怎的,我残破的记忆里竟对这个姑娘有着不浅的印象,我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轻拍了一下那姑娘的肩头,那姑娘回过了头,那张脸令我无比熟悉,我那记忆仿佛找回来了一块,我记起了她的名字——周艺,这一切使我的意识恍惚了一瞬。
等到意识重新回到脑海里,我早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的红花,手里的戒指无一不在诉说着我今天的身份——新郎。
“江峰!”一声甜美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了头,看到了美若天仙的周艺,她正弯着腰,笑靥如花的叫着我的名字。
时光定格
在我眼中,不光有美若天仙的周艺,还有着梦境最初的那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现在,他留给我的不再是背影。他回过头,我看清了他的脸,正是我自己。
“江峰!”我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江峰!”
“江峰!”
“江峰!”
耳边的声音络绎不绝,无数个江峰涌入了我的耳朵。
“对,我是江峰。”我颤抖着说。
这四重梦境终于终结,眼前的一切不再模糊,而是重归具象化,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的响着,是老板,这一次我没有逃避,我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老板说:“对,我是江峰,我明天就回去!”
残梦消散,一切重归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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