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的字迹被红辉浸染,鲜艳夺目,宛如流淌的鲜血。狄戎从怀中掏出一张质地坚韧的羊皮,上面盖着血红的印章,他将其递给了守卫。守卫从头至尾细看了一遍。

城门内,一条宽阔笔直的白石路铺展开来,犹如一条银带横贯于前。道路两旁,瓦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城中心,一座巍峨壮观的城主府矗立在那里,威严宏伟,周围环绕着山岳般青色的城墙,宛如守护神般守护着它俯瞰着整座毛城。

宽阔的街道上,忙碌的皮人们来来往往,他们或推车而行,或搬运重物,步履匆匆。对于新入城的牧己、狄戎等人,他们并不感兴趣,只是匆匆一瞥,便继续投身到自己的劳作之中。

在他们身后站立着一位毛人,他的脸部和手臂都覆盖着细密的黑色毛发,显得颇为独特。手中的皮鞭打的空气响起噼啪的脆响,仿佛连这无形的空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听从他的指挥。

而在他的旁边,一位皮人监工候在旁侧。这位监工的双掌无毛,面庞光滑又白净,与毛人完全不同。他连连点头,似乎对毛人的吩咐很是赞同。

监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他指向一名正在推车的年轻女人,监工的声音高亢而威严,充满了上位者的不容置疑,“你,跟我来……”

她的面容精致动人,却带着些恐惧与怯懦。

“把你那滚圆的屁股翘起来。”毛人以一种玩味的口吻命令。

女人仿佛一个精心雕琢的人偶,修长的双臂搭着墙,撅高了屁股,双眼空洞无神,但却垂下了沾满灰尘的脸庞。

毛人手中的皮鞭甩动,发出刺耳的响声,抽打在女人的翘臀上。女人发出一声声尖锐而痛苦的呻吟,裤子一条条口子裂开,往里是一道道开花的鲜红皮肉,血从里面渗了出来,染红了裤子。

毛人嘴角勾起,这般无趣的生活被痛苦的呻吟搅动,每每如此做他的心总能起伏激荡,那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情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使他欲罢不能。

监工双手捧高茶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恭维道:“主人你打的真准,对力道的把控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看,血液散开却不流下,这份技艺真是无人能及啊!”

毛人双眼微眯,依旧沉浸在愉悦之中,加上赞美声四面八方的包围,更是令他无法自拔。对于这样的场景,狄戎、沉六、罗纹几人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在毛城内,任何一个浑身长毛的毛人,都是皮人的主人,更是这座毛城绝对的统治者,他们的地位无可撼动。

牧己横眉怒视着监工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以及那得意洋洋、沉迷在快感中的毛人。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心中涌出了一股强烈的痛恨和愤怒。四人在皮人府后的杂役院停下脚步,狄戎转动着手里的布袋子,他绕道斜插迈进了皮人府衙的大门。

正门进去,迎面便是一堵雄伟的照壁,上面镌刻着“承天而治,律法严明;袁顺地起,执法公正”的铭文。后墙,则是一副细腻的浮雕,描绘了一位衣着华美的毛人,面容俊逸,毛发修长飘逸,徒手将一名皮人撕成两半,放入嘴里啃食。其脚下,一众皮人跪拜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雕刻得细致入微,是一张张感激、崇拜、尊敬、热泪盈眶的面孔。

天井中央,一棵古老的柏树巍然屹立,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为整个府邸增添了一抹生机。穿过旁边的甬道,再登上五级台阶,便来到了大堂,这里是审理案件的场所。大堂两侧设有厢房,供府官更衣休息之用。穿过大堂,便是二堂,那里是府主处理文书、审理案件的地方。

此刻,袁野正端坐在二堂之中,抿茶沉思。他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府邸中沙沙响起,狄戎放轻脚步进了二堂,他跪在案桌下,努力压住兴奋的声音,“府主大人,卑职不辱使命,已采得滚柏。”

袁野眼皮微抬,“递上来。”

狄戎双手托起装着滚柏的袋子,袁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那笑容使得他满脸的灰色长毛炸开,宛如一只刺猬,“此药对城主二夫人的病情恢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赏赐?”

“这些都是卑职应尽的本分,只希望能为府主分担些许重任,不敢奢求赏赐。”

袁野起身拍打着狄戎的肩膀,毛人本就身材魁梧,个头比普通皮人都高出半个头。每一下拍打,狄戎便矮下几分。

“杂役院的巡逻队一直缺少一位真正的副队长。你在巡逻队工作多年,代任副队长也有一年了吧……”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那么,你可愿意正式升任副队长之职?”

狄戎内心狂喜,脱口而出:“卑职愿意承担这份重任!”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目标,若是能成为威风凛凛的队长,他此生便心满意足了。

袁野微微点头,随即问道:“罗柳吉即将卸任队长一职,你认为,谁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

狄戎心中一动,觉得自己最合适,“卑职愚钝,不敢妄言。”

“罗柳吉的儿子罗纹如何?”

狄戎思索片刻,“罗纹虽然年轻有为,但尚显气盛,缺乏沉稳。”

“那于鹅帘呢?我前几次视察杂役院时,觉得他颇为机灵。”

狄戎沉吟道:“于鹅帘虽然机灵,但统筹能力不行。”

他如此回答,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自荐的嫌疑,静待袁野的下一步提问。

袁野面露难色,又问道:“呵呐……与你们共同采药立功的牧己,你觉得他如何?”

“卑职认为,牧己不善言辞,与队内部分人员相处有些隔阂,恐难以胜任。”

“但他年轻有为,为人诚恳且聪明,只是性格稍显孤僻。然而,只要他肯付出努力,再加上您的悉心帮衬,我相信这些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狄戎思考着袁野的话,却扫到了袁野脚上的蓝布绣边鞋,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段往事。这些年牧己在皮人府杂役院中默默无闻,从未得到过特别的关照,一直都孤身一人,而他也早已忘记了那件事……

牧己,是尊贵毛人与低劣皮人所生的“皮人子女”。

毛城内,毛人与皮人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为了保证皮人间的公平竞争,与毛人生的皮人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抱给其他皮人抚养,终生不得再见亲生父母。如有违反律法私自相见者,孩子将被断去一臂,而皮人母亲或父亲则将遭受百下藤鞭的重刑。

虽然,有些毛人会因为疼爱皮人妻妾或面首而甘冒风险让母子或父女私下相见,但府主一直重视刑法,从未有过此类传闻。毕竟毛人与皮人所生的皮人,毛人看不上,皮人本族人也看不起,是皮人中的卑劣种。

狄戎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府主一早就计划好了队长的人选……从安排一个身体残障的皮人随行寻药开始。他问自己,只是找个由头。“卑职,明白了,会尽心辅佐……”狄戎低头应允。尽管不能相认,但是并未规定不能暗中相助。

“很好!你先去休息吧……”

狄戎穿过半掩的后门,步入了杂役院,脸上留着阴沉、愤怒。

……

曹粒耳是杂役院内少数几个能与牧己说得上话的皮人。曹粒耳一拉他,牧己便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做什么——又到了一年一次需要将陈米挪出仓外、新米搬入仓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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