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贼在搞鬼,干他!”
眼见宋元施展起了荒术,桓执又一次撑起了辟邪领域,他的体力早已不支,但此时也只能拼命了。
高培怒吼着,朝着宋元狂奔,他有种直觉,宋元在施展某种极为恐怖的术法。
但是还没迈出去几步,宋元突然张开腹部巨口,朝着天空吐出了一道莹绿色的诡异液体,撞在它高举的,燃火的手上,炸开黑龙般的滚滚黑烟,一道巨大的、腥白的火从烟雾中窜出,腾天而起,像是要将整片黑夜烧穿!
腐草之烟,血肉之灾。
白火烧天,雨夜浑黄。
高培躲闪不急,一头撞进迅速扩散的黑烟里,炫目的刀光顿时被掩盖,他也失了准头,一刀斩空。
当他咳嗽着从黑烟里钻出来的时候,头脸和手都烧得浑身赤红,那黑烟之中混杂着大量滚烫的粘稠碎屑,黏着在他皮肤上,烫出了无数细小水泡。
水泡带来了蚀骨的烧灼剧痛,咬牙抗住,高培瞟了一眼,那烟尘似乎腐蚀性极强,水泡出现后迅速破溃,脓液流出,大大小小的病态圆形红斑也浮现在他皮肤上。
红斑带着黑烟之中的腐草余烬,加上那些水泡,将他裸露的肌肤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洼,像是溅射的铁水落在冰上。
与此同时,剧烈的心悸和虚弱袭来,似乎那余烬里的高温没有消散,而是渗入了高培体内,引起了一系列如同高烧的反应。
而正在逃窜的桓执和丁完,则本能地直视了那道并不明亮,带着诡异恶寒的病态白火,一瞬间,辟邪领域顿时剧烈的震动着溃散,在林地之中炸成无数的虚弱光点。
丁完更直接,惊恐怒吼着瘫到在地,他的神智崩溃了,仿佛见到了什么绝大的恐惧之物,比如白玉京虚空中的无数鬼仙,又或是从天外觊觎这个世界的无数邪祟。
世界的巨大幕布在他眼前,掀开了一角。
桓执几乎不要命一般,尝试复原辟邪领域,在那白火的照耀之下,空气都变得狰狞了,邪祟的气息四下逸散,在林中催生出一大片淡淡的荒气。
这黯淡白火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鼻血又流了出来,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在烧灼鼻腔和呼吸道。
幸运的是,这里是天都,地脉中藏着近乎无尽的龙气,淡淡的金白色光圈再一次出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将将笼罩着他和丁完。
桓执死死地撑着,不能退却,也不能畏惧,龙气乃是世间至正至烈的气蕴,容不得使用者有半点的畏缩和犹疑,否则就会立刻弃之而去——若是失去了全力运转的辟邪领域,高培不知道,但是他和丁完肯定会被这烧灼魂魄的白火照死。
宋元喘着大气,他身侧所有的呼吸孔都在张合。
它化作荒魔,拼尽全力也只吐出一口白火,那些飞散的,被点燃的液体在空中飘散着落下,仿佛天地毁灭,深远无垠的黑暗中苍穹片片坠落。
白火照远的光是诡异的黄色,加上那些兀自飞舞的群蝇,将林地上的夜空照成一片病态而邪恶的无道恶天,其中隐隐有电弧跳跃。
远远地看去,像是最无情的烈日被扔进在黑夜之中。
宋元猛力地吸着鼻子,焚烧的味道让他十分的兴奋,肋骨的缝隙之中,无数芝麻大小的孔洞里喷射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引出了更多的火。
只听他厉声呼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桓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其实宋元刚才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方才没想到这几个人居然能调动那么恐怖的龙气,险些将自己斩杀,只能施展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不过他知道,这还不是自己的极限,若是多给他一些时间准备,他一定能把这三人做成灯奴,摆在腐草学派的殿堂里永生囚禁。
不过,现在终归也是如此的结局,没有人能躲过那可怖的白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这种诡异术法的使用者,并不是这种力量的掌控者。
白火的来源,似乎与荒气的源头有一些关联,可即便是他的老师,腐草学派的博士导师,也说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只有曾经鹿台上那些通天的大荒术士
甚至在望灵井中,点燃白火也是一种近乎禁忌的行为,这种酷寒的火只会焚烧人的心神和意志,让目睹的生灵神智陷入溃败。他自己也很难幸免,一个失去理智的荒术士,将不可避免的走向失控,化作带来毁灭的荒魔。
但腐草学派拥有液化心神的能力,这也是他们敢于攫取白火的底气。
高培比桓执和丁完更惨,他离宋元很近,受到的白火影响更重,心神溃散之下,体内残存的龙气和附着在腐草余烬上的荒气以他的躯壳为战场,相互侵蚀着,带来了剧烈的眩晕和痛苦。
而他的耳边,终于响起了那句熟悉的谶记……
食人则肥,食谷则瘦!
鬼雨千年,长生安有?
愈发剧烈的耳语响彻云霄,形成了连绵成片的嘶吼声,那些无意义的语句混着古远的寒意,占据着他耳里的方方寸寸,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久违的宁静啊!高培开心的、癫狂的笑了起来。
白火只持续了几息便散去了,只剩黑烟滚滚飘过。
宋元也缓过了神,它在蝇群的抬举下朝着刚刚三人的位置飘去,但却发现全都不见了。
它的眉头皱了起来,跑的是真他妈的快。
桓执艰难地拖着两个人塞进了水潭之中,并给他们嘴里塞上了一根中空的苇管。
得亏宋元这个样子走得贼慢。
现在他必须等待,动静闹得这么大,镇云司的人不来也得来了,不然铁御汗会被秦肃手下的走狗们拿这事儿在朝堂上念叨到皇帝驾鹤西去。
他只期望这两个多灾多难的兄台别在水里呛死。
…………
丁完陷入了彻底的昏迷,高培则陷入了昏迷中的梦境。
侵天的白火,携着滚滚的黑烟,以及无穷无尽的哭喊。
身怀六甲的女人,肢体残缺的男人。
乳臭未干的幼童,苍老干枯的老妪。
所有的人都被带刺的青铜锁链缠绕,捆缚在斑驳狰狞的通天青铜柱上。
他们是人牲,也是这种白火的燃料。
同样的铜柱还有很多,它们之间被粗细不一的青铜锁链相连,鲜血蔓延其上,宛如血肉的网。
成千上万人的血。
这不是他所处的世代,大汉没有这样恐怖的人牲献祭行为,也没有如此样式的青铜造物,那些巨柱和锁链透露着一种古远蛮荒的气质,粗糙,残忍。
他还看到了苍穹,夜色笼罩的苍穹,无数银蓝色的光点密布其上,黑烟和白火都遮不住这幅瑰丽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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