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有些寒冷,沈墨七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他讨厌寒冷,他意识中的寒冷,只有饥饿和孤独,没有饱暖和陪伴。
此刻失去了灵力,沈墨七竟冻得有些发抖。他无法想象窗外的人抱着怎样的想法在战斗,他们究竟是是无情的杀戮机器,还是不得已举起屠刀砍向对方。这里的争端是无意义的,战士们的血应该流给敌人,而不是同一个国家的兄弟。
洛将离似乎看穿了沈墨七的想法,他摇了摇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都有权利决定自己为何而战。不管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荣誉,如果他们到死都觉得自己的血没有白流,那他们的死就有价值。”
“争端才是常态,人心都不平和的时候,何来和平一说。”迪斯里亚也冷不丁说道。
这句话作为旁观者来说也许太冷漠了,但作为事实来说,可能确实如此。
“人民心中正期盼着和平,他们都累了。”芙莲娜终于有了一丝王女的气质,她义正言辞道。
“也许我们可以和对方坐下谈谈,通过和平磋商来解决问题。”沈墨七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迪斯里亚愤怒了。
“你觉得雷纳尔多这种把权力看的比命重要的人会坐下来和我们谈谈吗?他罪行磊磊,须得一死。而你不过是个理想主义的窝囊废,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人。你的臆想并不重要,我也没有把你当成同伴。在我眼里,只有愿意付出双手,双腿,双眼,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战斗,去把理想变为现实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他怒骂道。
“所以你们俩个流浪狗就闭嘴好了,只需要竖起耳朵,听我的命令,然后执行。”迪斯里亚在这种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像刚遇见他时那么友善,那么彬彬有礼,他眸子里露出血腥和警示的光。
沈墨七哑口无言,洛将离则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他们此时已经快走到了国王寝宫,听说雷纳尔多公爵就被国王赏赐在侧室入眠。
他们一行人没有选择在王宫奔跑,而是保持均速移动,警惕着四周,把公主围在中间。
康纳德能让迪斯里亚负责公主的安危,以及指挥和监视沈墨七和洛将离,显然是对他的能力十分信任。
众人走至国王寝宫旁,沈墨七观察着四周那些昏暗的角落,他害怕会有人埋伏在那里。洛将离则看向那些寝宫深处,里面正站着几位熟悉的人影。
康纳德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手套,他面色冷静,在他身旁的正是雷纳尔多公爵,他被两个士兵扣住了双手,还有三个士兵举着枪瞄准他。每个士兵脸上都露出极度的憎恶,那绝对是出于个人意志在憎恶,而不是听从谁的命令。
“你来了啊,迪斯里亚。公主殿下的安全得到确保真好,而且.....”康纳德目光移到沈墨七二人身上,“他们竟然暂时还没什么问题。”
沈墨七才发现康纳德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们,把他们待在身边或许是对他们身份的好奇,对隐患的一种策略,对随时能抹除他们的自信。
从迪斯里亚到女仆希朵,沈墨七他们被安排的行动永远会有人在后手监视着他们。这让沈墨七感到很不舒服,如果康纳德命令他们去杀人,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啊,这不是芙莲娜殿下吗,您也被这群逆贼抓住了吗?这是臣下的失责,不过还请放心,我的弟弟收到消息一定会带兵前来讨伐逆贼。”雷纳尔多公爵装模作样地说道,甚至还不合时宜的面带笑容。
这幅面孔瞬间引起了在场士兵的恶心,即便是康纳德也额头阴暗。
有位黄头发的年轻士兵怒咬着牙,狠狠一拳打在了雷纳尔多公爵的脸上,“开什么玩笑,这个国家的害虫与逆贼,不正是你们吗?我们蹲在莱纳河战壕里啃沾着血的冷硬面包时,你们在哪里?我们请求粮草和弹药的时候,是谁命令我们去民间搜集?我们缴获物资药品的时候,是谁要拿走变卖?”
雷纳尔多噙了一口唾沫,含着血水狠狠地吐在了国王寝宫华丽的温暖地毯上,“笑话,是谁出钱支持你们打仗的,这个国家又在依靠谁保持财政稳定,你们花了我多少钱你们知道吗?这都是我的钱!是我儿子未来成为国王时的钱!”
“还有,是谁负责组建了第三军团。当年如果不是我,你们这群混混小子还在肮脏的贫民区抢劫吧?我可是征召了全国的不良分子和孤儿去战场上,你们也因此成了为国家光荣战死,值得献花留念的战士,而不是原来的社会蛆虫。”
“这只是你们想借战争杀死我们这些人的理由吧!就因为我们没钱交税?我们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我们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为国家战斗的,我们是为了艾欧迪亚人民的花和笑容才献出自己心脏的。”少年士兵怒不可遏,他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
“我们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不是军事大臣吗?三年前的罗赛镇战役,说好的补给为什么没有来?你知道我们本来能少死多少人吗,还有,还有......”少年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已经无法阻止感情的宣泄。
“死人?”雷纳尔多冷笑。
“我有一件事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价值呢。你们没上过学,没读过书,没学过礼仪,不懂得乐律,和大街上最常见的酒鬼一样,麻木,丑陋,粗俗,没有丝毫绅士的尊严。”他恶语讽刺道,就连芙莲娜公主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所谓的人民啊,只要给他们口粮和空间,他们就会像猪狗一样繁育下一代,意思就是说,你们的生命是我给的啊,只要有时间,多少人口都可以生育出来,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价值?”雷纳尔多已经癫狂了,他对周围这些肮脏的人囚禁自己感到耻辱,他歇斯底里地叫骂道。
少年向后摔倒一步,他眼里失去光芒,语无伦次道:“我.....我同班的战友,有人被炮弹炸断了胳膊,然后在我面前痛苦哀嚎而死,他以前把我从战场上背了出来。有人因为连石头一样的面包都没得吃,自愿选择在冬夜出去觅食,结果第二天他冻僵的尸体被野狗啃食。还有....有个女孩,她不会说话,只会站在我面前砍掉敌人的首级,她被敌人刺穿胸膛之前,我听见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快跑」。”
“夏威尔,你是个士兵。”康纳德道,他的眼都快怒成一条缝了,死死盯着雷纳尔多。
名叫夏威尔的士兵擦去遮挡视线的泪水,举起枪对准雷纳尔多,“是。”他悲痛地回应道,他也只能这么回应道。
“麻烦。”洛将离低声说道,他看着窗外诡异冒着红光的明月。沈墨七闭着眼睛,他脑里除了夏威尔的话语,别无其他。
“国王在哪里。”
“不知道。”
康纳德挥拳打掉了雷纳尔多的一颗牙齿,他揪起这位白天里威风凛凛的公爵大人的衣领,“我可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解脱,我会让你尝尽敌人对我的士兵用过的酷刑。我再问最后一遍,国王在哪里?”
“贵族有贵族的尊严,你们这些卑贱的混混,又怎么会明白。”雷纳尔多咧着嘴笑着。
“我们是流血的军人,你只是肮脏的蛀虫。尊严是吧,希望等会你受刑的时候也能保持尊严。”康纳德雷霆一脚踢在了雷纳尔多的胃部。
高大的公爵被踢得蜷缩起身子,他吐出白沫,颤抖着身体,眼里露出揪心的痛苦,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卑微的慌乱。
“将军,要注意分寸,不能让他死了。”迪斯里亚说道。
“我知道。”康纳德摆了摆手。
这时一名士兵闯了进来,他的右手断了一根手指头,正渗过纱布流着血。他面不改色地敬礼道:“报告将军,战斗已经结束。雷纳尔多家守卫队共二百三十一人,阵亡一百八十人,投降五十一人。我方阵亡三十六人,受伤五十八人,失踪一人。王宫内所有房间没有找到国王,报告完毕。”
沈墨七往后退了一步,呼吸急促。他害怕这些血腥的数字,他不是战士,只是学生,只想回家。
下一秒,沈墨七睁大了双眼,他的嘴巴无自觉的张开,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画面:几道狰狞的,生机勃勃的树枝,从地上凭空而起,只是刹那间,便横穿进了那些士兵们的心脏,士兵们瞳孔放大,抬起手,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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