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悟心中隐隐有些猜想。
灌灵丹可以批量制造妖物，难不成天下的妖怪都是这般而来？
他不确定，但能肯定至少有一部分是。
东朝三千县，县县有神仙。
黎悟都有些不愿往下想了。
也就是说，百姓们敬神、拜神、供神，甚至把骨肉亲友相祭，就是为了除妖。结果妖怪，也许还都是这帮神仙们造出来的。
如果说，妖怪只是本能想要吃人，但这帮仙爷，要了凡人们的一切。
到头来，人们被吃，还得感谢崇拜他们？
黎悟思绪翻涌。
前世，在病房里他看了太多的生死离别。许多病人家属，砸锅卖铁，卖房卖车，只为亲人吊着一口气。
这个世界，百姓们也都活得艰辛。荒年、苛税、豪绅、妖怪……单说他手下的伙计，没几个父母健在的。
拼尽全力，只为活命，只为生存。
但到了仙爷这里，凡人一条命，只值“数月苦修”。
黎悟沉默着收起了剩下的东西。
他将林间散落的刀收起，集了几根木头，然后拖着道士的尸体回到了庙前。
“六哥，这尸体……”
“本来想剁了喂猪，改主意了。这脏东西，谁知道猪吃了会不会有事。”
“那……”
“脑袋留着，其他的炼了吧。他不是喜欢炼丹么？”
林中月咬咬牙：
“六哥，我帮你。让我来好吗。”
黎悟惊讶地瞅了一眼她，想了想问道：
“你爹呢？”
“被李家害死了……”
黎悟叹了口气，随便扔了把杀猪刀给她：“能行吗，我在旁边看着。”
出乎意料的是，林中月虽然刀使得很生疏，但全程目光没有半分偏离。
血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割着割着，她已是泪光泛滥。
黎悟没说话，但也没闲着，在炉子底下生了火。
待到把道士四分五裂的尸身扔进丹炉，林中月终于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黎悟怀里，嚎啕大哭。
“你知道吗？过去，我最憧憬的人是傅良吉。”
傅良吉，当朝女状元。
“那天你说，我只是个读书的。被你救了两次，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我没救你。只是单纯想这么干。”
“六哥，你说，读书真的有用吗？”
这个问题，让黎悟思索良久。
“有用。如果一点书都不读，白天我会跟着跪下去。”
黎悟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超凡力量会让他心生向往，但不会让他愚敬。
“学武可以让你握住刀，读书，可以决定你的刀往哪劈。”
林中月咀嚼着这番话。
“所谓的武神老爷，居然如此。六哥，这里的事要告诉……”
“不妥。”黎悟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庙里的神像，“而且，这人未必是什么武神。他和神像上的清风大侠一点不像，说不定只是个盗取香火的。”
“再说了，说了又有何用？”
黎悟没跟林中月提起脏丹和灌灵丹。
他想起了白日里，那些百姓们看他的眼神。
就算知道了一切，人们要么不会信，要么假装不信。
百姓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妖怪作乱一次要死十来个人，但祭神一个月死一个。
怎么选，似乎只是个简单的算术题。
黎悟虽然年龄不大，也会热血上头。但不傻，很多事情想得明白。
“除非……”
“除非什么？”
黎悟盯着庙里的神像：“我成为这个神。”
“再说吧。你今后也不能回家了，先去我那边将就一下吧，还有空闲的房间。你暂时尽量不要露面……”
“她怎么办？”林中月看向还昏迷的另外一个少女。
“不办。一会把她解开就走。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将林中月安置好，黎悟回房整理道士的遗物。
一个身份令牌，一些杂乱材料，一份丹解，一份基础吐纳法诀。
令牌平顶，伍角，正面写着“施德成”；背面有一数字：二〇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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