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克戴着兜帽走在街上。

他努力低着头,毕竟脸上又青又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棚户区的街道向来光线不好,堆叠的棚屋不断加高,大量的油布遮住了阳光,这对奥里克这种人来说,刚合适不过了。

他一边走,一边揉脸,亚诺留下的伤即便过去一天,依旧隐隐作痛,他现在恨透了亚诺。

“那小子下手也太狠了,父子两一个德行,都太能使唤人了。”奥里克忍不住低声埋怨,他想着,总有一天要让那小子走着瞧,必须得出了这个恶气。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有些骚乱。

不远处,一个贵族模样的少年,手臂裹着厚厚的纱布,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路旁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道。

那贵族头发是棕色的,五官有些许局促,眉毛高挑,后脑勺扎着短辫,打理得十分精致。

那少爷走到路口中央停下脚步,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商贩,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前段时间你们这里的一个臭小子对本少爷动了手,我不知道守备队除了赌牌喝酒还会点什么。不过那小子跑不了,劝你们中知情的识点相,把人供出来,本少爷愿意打赏五枚金币。”

附近的人们全都低着头,没有丝毫的回应。

“你们可想清楚了,五枚金币,这可是你们累死累活干两年都未必赚得到的数。”

然而,依旧没有人站出来回答。

那贵族的面部开始变得扭曲,几乎是嘶吼着骂道,“你们这帮贱民!别以为这种互相包庇算得上明智,你们的烂命早晚栽在这破地方!”

见到他情绪失控,人们开始识趣地散去,最后只留下小提姆斯在原地咬牙切齿。

怒狠狠地踢翻脚边的藤筐,小提姆斯只能就此作罢,带着手下准备去往下个街道。

看着这一切的奥里克尽可能拉低了兜帽,悄悄跟了上去,刚想走近拍拍对方肩膀,却被侍卫一把拦住。

“别......紧张,我可不是那些不识抬举的家伙。”奥里克很紧张,见那小贵族没说话,继续说道,“我有一笔你们感兴趣的生意要做。”

“哦?你知道是什么那天的犯人是谁?”

“嘿,不光是小的,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在街上可问不出任何事。”

“为什么?”

“这里的人都很团结,对于城里的官僚做派一直保持互相庇护,更何况,谁要是出卖了自己人,以后别想在这里混下去了。”

“说得有道理,或许我不该当众询问。”小提姆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城里有城里的法律,这儿有这儿的规矩,每个地方都有老大,谁敢行背叛之举,被查出来今后将麻烦不断。”

小提姆斯望着奥里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害怕吗?这里的地头蛇。”

奥里克拉下兜帽,露出滑稽的惨状,“因为小的和您一样,受到了暴行和屈辱。”

看着奥里克那副样子,小提姆斯连忙摆手,后者只得再次戴上兜帽。

“说吧,那小子叫什么?在哪儿能找到他?”

“亚诺,他叫亚诺,替这里的老大打下手,收收份子,或是去打点码头,不过他最近闲着,平日里会在马尿酒馆,和他那帮朋友打发时间。”

“好吧,臭水沟,麻雀街,鼹鼠窝......你们这儿的人取名真有品味昂。”小提姆斯忍不住调侃,随即掏出一枚金币,丢给了奥里克。

奥里克接住金币,有些诧异,“大人,这数目不对啊!”

小提姆斯戏谑地摊开手,“那是街头当众回答的价格。”

说完,小提姆斯便带着手下离去。

奥里克还想追上去,一名侍卫转过身来,摆出拔剑的样子,“这个你愿意收下吗?”

奥里克吞了吞口水,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离去。

————

“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弗兰推开门,表情很不耐烦。

房间里很难闻,烟草和酒的气味弥漫着。

“因为不想再被你那敷衍的态度给打发了。”一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身穿黑色皮衣,约摸三十岁左右,披着一头红发,玩味的眼神里透露着不善,气质上像个亡命徒,但最显眼的莫过于左手,只剩下半截食指和中指。

弗兰看向会议桌上的其他人,所有人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看来还是那些事,每次聊这个话题,我都怀疑你们眼里是不是只剩下钱。你们终究还是没那样的态度和眼光,我真是可悲,跟你们一同共谋事业。”

断指-达内特冷哼一声,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说道:“弗兰,我们敬你比我们多混几年,还愿意认你这个老大,不然也不会喊你过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商议。”

弗兰没有入座,而是背着手悠然踱步,“看来你们翅膀都硬了,忘记了是谁给了你们机会,如今都有各自的地盘和手下,就弄不清楚谁才是这儿的头儿了?”

“行了,别来这套,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因为你管不好手下的人,害得执政官的儿子断了胳膊,如今城里戒严,很多生意都不好做了,违禁品买卖可是咱们利润的大头,大家伙儿可都有货在仓库里吃灰呢,赌场和窑子更是,每天都有红缎子来查。”

“我唯一没管好的人是你,达内特。你们既然决定跟着我做大事,就不能着眼于短期的利益,我既然有这个胆子不交人,就说明我做好了和上面对着干的准备,而你们现在的损失,以后都会加倍弥补回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大家可都在呢,别觉得能用这种说辞应付过去。”

“应付?”弗兰脸色变了,盯着达内特,“我什么时候用得着应付你们了?我可以应付红缎子,应付城里的官员们和他们该死的法规,至于你们,还不值得我花心思应付,你是不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都说了,正因为当你是老大,咱们才愿意等你过来等这么久。”

“哦?当我是老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弗兰边说边靠近。

达内特望着弗兰的眼神,如黑夜一般不可捉摸,但令人生畏,不由得语气上弱了几分,“什么问题?”

只见弗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砍在了达内特左手上,本就没了半截食指中指的手,再次涌出鲜血。

达内特疼得跪地惨叫,有一半无名指断在桌上,这场面吓坏了在座的所有头目,一个个全都露出惊恐的表情,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为达内特发声。

弗兰蹲下身去,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达内特,“认我是老大,就不会撺掇大家伙来质疑我的决定;认我是老大,就不会背地里给吉姆撑腰,让他觉得能偶尔少交份子;认我是老大,就不会不经我同意,私下和城外的强盗们接触!”

达内特蜷缩着,脸上冷汗直冒,“对......对不起,弗兰,我知......知道错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问题呢,你觉得我愿意给你们地盘和小弟,让你们能赚上官老爷不想让你们赚到的钱,我需要你们回报什么?”

“钱?力量?人手?”弗兰连忙回答。

“都不是,我需要你们提供忠诚,因为用恐惧支配你们有些不够体面!”

弗兰一脚踩住这可怜虫的手掌,后者的哀嚎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对不起,老大,我绝不会再犯了!”

见对方脸色惨白,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弗兰这才停止折磨行为,打算离开会议室。

临走前,弗兰不忘回头留下一句,“这下你的断掌整齐了,看着顺眼多了。”

————

亚诺肩上搭着自制的鱼竿,和同伴走出了酒馆,街道两旁的商贩各自忙碌着,这样的天气出城享受太阳和钓鱼时光才是生活。

“你还记得去年吗?齐格被一条大鲶鱼拉进了河里,出来了整个人像个泥人。”少女的笑声像银铃。

“艾蕾雅,你非得每次去钓鱼都要提这茬儿吗?”齐格不满地嘟囔道,“还有,我得郑重宣布下,以后我的名字叫齐格-菲。”

亚诺强忍笑意,“你认真的吗,这名字听着很蠢,你不打算再重新想个?”

“你昨晚没听赫德尔先生讲述的故事吗?”

“我知道,传奇游侠塔利文-菲,他十九岁就打败了袭击村庄的狮鹫,二十三岁建立名扬北部的佣兵团,还挫败了贵族意图谋反的阴谋。可你该不会觉得在名字后面加上英雄的姓氏,就能成为响当当的人物吧?”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是孤儿,也没个姓氏,这样很酷不是吗?”齐格两眼放光,“不光是塔利文,赫德尔先生也是,游历遍了半个大陆,每天都过着冒险的生活。我以后也要离开凯旋城,自由自在地过这一生,简直太帅气了!”

对于酒馆里那位商人的经历,亚诺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不过还是忍不住调侃,“冒险的事先放一边,你还是先从每次打架,别第一个躲起来开始吧。”

“得了吧,我只是现在没你高,没你精壮,修夫说我是晚成的类型,说不定过个两三年,我就能变得魁梧起来。”

艾蕾雅摇了摇头,“修夫可能只是安慰你,别太当真。”

齐格正要反驳,亚诺倒率先开口,“诶,你们说,赫德维尔先生他们商队来咱们这儿,会是做什么买卖的呢?”

“这就不清楚了,这帮人在酒馆住了好多天了,其中还有精灵和巨人,这种商队可不多见,看着确实不像是做生意的,只是每天在酒馆喝酒。我倒是问过修夫,他说让我少管闲事。”

艾蕾雅双手合十,语气里满是憧憬,“无所谓啦,赫德维尔先生实在太帅了,性格又酷又沉稳,身边的那把剑也很特别,想必他的武艺一定也很高强,以后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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