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驾车的车夫听到黛莉莎对桑德斥责的话后,忍不住笑了两声,插嘴说:听见没,桑德,就连猎人大人都发现你对米拉小姐有点太殷勤了。
男孩听闻此言从车板上站了起来,迅速涨红了脸,抄起一份草料想要扔过去宣泄不满,却很快因为颠簸的行程一个酿跄,重心不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黛莉莎笑得忍俊不禁。
像你这样的人想要成为猎人,至少要再练个十年再说吧。
黛莉莎说出了每一个猎人看到做梦的小鬼时都会说出的话来。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嘛笑那么大声,我刚刚只是,只是意外而已,对的,只是因为刚刚的草食龙太不老实才会这样的!
驾车的车夫同样笑得很大声,桑德没有勇气抬起头面对这一幕,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语有多可笑,索性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坐车后架上。
老板啊——
黛莉莎借机搭上话来,拉长了声线问道。
什么?
老板你似乎对我这个猎人没有什么偏见啊,总觉得和村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驾车的车夫听了之后哂笑了两声,随后说道:我只是个送货的商人罢了,您说想搭个便车去芳香港,还承诺给些小费,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呢?至于猎不猎人的身份什么的,对我们商人而言都没那么重要就是了。
说的也是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不定就有什么进货需求,麻烦您到时候多担待点了。
黛莉莎大概是感受到了车夫话语中的敷衍,说了些体面的话来回应。
您说的进货,大概是指哪些呢?需要特别指定进货的东西,我还真不太确定门路。
戴着草帽的车夫侧目回头望了一眼靠在草料上,与他几乎是背对背的金发猎人,放低了声线试探道。
大概是哪些呢——啊,你问这个的话,猎人要的东西不都大同小异么?什么特产矿物,药剂,装备,工具——
车夫笑了笑说,您说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指定进货的东西啊,工会指派您过来,想必很快就有配给了吧。
黛莉莎闻言也不说话,而是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折叠的匣子,打开后借着盖子的手镜再打量了一下驾车的车夫。
大概是个中年的男子,和先前在村口见到的似乎没太大的差别,晒痕和草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值得在意的,大概是他并不属于这个地区的人的红棕色头发吧,在芳香港和格瑞莫村这种炎热气候留着披肩发的男性也算是比较罕见的,黛莉莎无法观测到进一步的信息。
老板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老家是月辰城的,小时候跟着父母搬家来了东多尔玛,后来就在这一代做生意。
月辰城!是为了纪念苍蓝星而建设的那座城市么?在锡兰大陆的那个?
桑德听到了城市的名字之后忽然来了精神,声调高亢地问道——黛莉莎听到小鬼的插话只是翻了翻白眼,表示对于无知小鬼的怒气值进一步上涨中。
哈哈哈哈,苍蓝星么,这种话扔到月辰是要挨骂的吧,不过,就算是真的,那也都是一千多年前的神话了吧。桑德问的这个,如今很少会有人想起来了。
车夫大概是豪迈地笑了笑,黛莉莎的注意力顺着他的话语被转移到桑德身上——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说道锡兰大陆的月辰,就算是现代的猎人粉丝,大概也只会想到那里出品的先进设备,猎团和长久萦绕不去的,与星辰之间的内战吧——
毕竟,早在几百年前,它们就宣布要将月辰的历史和苍蓝星神话撇开关系了。(就像是犹太教和基督教一样呢。)
如此说来,这个名叫桑德的小鬼的确很奇怪,就像是提到米饭会先想到耕地的锄头一般。一个满脑子只有龙人受付娘和猎人梦的小鬼,为什么会对苍蓝星与月辰的野史这么在意?
从锡兰大陆那种地方搬回到旧大陆来,听起来真是辛苦了……说起来老板名字是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真是抱歉。黛莉莎问道。
劳伦佐.德拉克。只是个奔波的中年人罢了,您做猎人的,大概也没必要记那么清楚,大可记成什么“疲惫的中年商人”或者“戴着草帽的车夫”就可以了。
说得好像那些猎人杂志上的报道一样。黛莉莎吐槽道。我叫做黛莉莎,微笑的黛莉莎——啊,也不清楚您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如你所见,目前是格莫瑞的村委猎人。
桑德大概是对成年人之间的寒暄感到难以忍受,侧过身去开始眺望远方的风景。通往芳香港的旅途沿途能够看到一些稀疏植被覆盖的岩壁地貌,更远处,大抵能够看见一些滨海平原。
劳伦佐先生如今在格瑞莫村大概生活了多久呢?
其实没有太久了,我并不住在这边,目前家在芳香港东区城区那一边,也就是不沿海的那边。
原来如此,是猎人公会的那一片区域么,难怪劳伦左先生对猎人没什么偏见之类的——和格瑞莫村的人们的反应完全不同呢。
我不许你说村子里人们的坏话!
我再重复一次,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做被毒蔓草烫了嗓子的哑巴,懂么?
你……你这个金毛奶牛懂什么!格瑞莫村是最尊敬猎人的村子,格瑞莫村的猎人,是,是最高尚的职业!你才配不上作为格瑞莫村的村任猎人得到我的尊敬呢!
你烦了我这么多天让我带你去见米拉,现在蹭着我的车,还要数落起我来了?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从车上踹下去?
桑德。
车夫宽厚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
名叫桑德的小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破天荒地低了头说了句抱歉,随后便坐在原地不在吱声。黛莉莎看到这一幕也没再追击,这些天和这个小鬼的吵架大抵上让她摸清了这个小鬼的情况——这家伙除了对米拉痴心妄想以外,似乎和前任村任猎人还有些什么纠葛。一面想要成为猎人,又一面看不起现在在职的猎人们。
无论如何,他构成了黛莉莎目前旅途最差劲的一环体验,黛莉莎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要在芳香港把这个小鬼甩开,让他自生自灭,拉着商队的裤脚求人家带自己回家了。
所以,劳伦佐先生目前就从事货运行业?以后也打算一直待在这边,没有想过要再回到锡兰大陆或者回到星辰城么?
猎人大人啊,换做是您,您会想要回去么?那种地方。
我不知道。黛莉莎想了一会,补充道:抱歉,我是不是不该和劳伦佐先生提起您的故乡。
没事,毕竟都过去了,我和我的妻子在这边过得还算不错,托工会的福,总归能混口饭吃,虽然还不是登记在册的公差,但能够作为外来人被这里的人们接受就已经可以了。这里不是东多尔玛那种四方来朝的大城市,您也能感受到吧,其实像桑德这样缠着你一个外来人的都是个例。
是啊,就算是我,也会开始怀疑了。总不能,真的因为我拔了那把剑,惹怒了那个叫爱雅的老太婆就活该被所有人讨厌吧。
车夫哈哈地笑了两声,大概是想起了黛莉娅刚来那一天那些越传越离谱的谣言——有人说她把后山的黑碑拔出来以后用其他逝者的碑试刀,还有人说她拔出黑碑以后沾染了诅咒,如今已经被诅咒附身,成为了人形的怪物,就像那些稀罕的狂龙病一样,精神不太正常。
格瑞莫村这种小地方您还不懂么,村里藏不住什么秘密,有点什么消息添油加醋地说出去,不需半天就跑遍了挨家挨户。您也不必太过在意,工作和生活,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接受了,毕竟都是乡下的人们,也不会有什么城府。
您可真是见多识广。黛莉莎叹了口气,仰着脑袋望着天。
我当年和父母刚搬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每次来到格瑞莫村都因为人生地不熟不安得很,后来,接触的人多了,就发现无论到哪都是那个样子,只要不在锡兰大陆大抵都是没什么坏人的。
……劳伦佐先生你比我想象的好说话很多啊,搞不好,是我来到这边以后遇见的第一个正常人。
黛莉莎恹恹地继续说了下去:米拉小姐作为冰山美人来讲是不错啦,我很喜欢她的样子,可是这座冰山的攻略难度未免太高了一些,就算是波凯村的白神也要比她好料理的吧——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像设置好的自动回复一样打官腔,长成那副样子却连笑都不会,未免也太过于浪费了吧。那个叫爱雅的老婆婆,虽然是我的不对啦,但是无论我怎么道歉她都不理我,还没有他们家的那只艾露猫好说话,还有铁匠铺的老板也是……哦,对了,还有这个一听我说格瑞莫村的坏话就要炸毛的小鬼。
——我们能看到芳香港了。
劳伦佐招呼了一声,黛莉莎便收起了满腹牢骚,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看去。
远处白色一片的似乎是沙滩,在那更远以外能看到反射大片日光闪烁着的,浅蓝色的海洋。一条漆成蓝色的超巨型击龙船搁浅在沙滩上,龙枪笔直地刺向天空,从船腹出延伸出几道辐射状的黑色长桥,蛛网般层层构建了海港的骨架。海港之内是连绵成一片的白色几何体型的房子,层层叠叠拥立一座高塔般的钟楼。
钟楼之下就是猎人公会的分会大殿。
原本,只能在杂志上目睹的照片,如今终于可以尽收眼底了。
呜哇——是海啊。
黛莉莎很浮夸地感叹了一句。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想要说出这样的台词了。
在她此前的人生中,从未真正踏足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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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芳香港后,黛莉莎谢过了驾车的劳伦佐,沿着鹅卵石路向城镇中央的钟楼走去。
走前,她严正警告了桑德,你要是再敢跟上来烦我,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桑德则一如既往,死皮赖脸地找出自己的借口: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来找丹娜和康拉德的。
看着两个人一边吵架一遍走远,名叫劳伦佐的车夫在镇外的驿站默默卸下了货物,摘下编制了红棕色假发的帽子后向驿站的屋内走去。
黑色的短寸下,勃颈处的腐鳞随呼吸正舒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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