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没想到半路随手牵来的,本以为柔弱任人宰割的羔羊,在这个节骨眼上竟露会出一口尖牙。

年轻的帝王望着那一地缓慢蜿蜒的酒水,垂落眼帘挡去其中神思。

这场荒诞的宴席,最终以不可控的变数作为收尾。

人潮褪去之后,只剩漫天飞雪席卷而过的清寂声音。

身上冕服沉重,他凝驻在廊下,望着远处看不到尽头的漆黑天幕,衣袂一角被风吹的不住翻飞,上面的十二章纹被孤灯照的发白,耀眼胜过月华。

雪势最开始不是很大。

并不是如鹅毛柳絮的大雪,而是那种又轻又细的霰雪,被风一扬,便像烟雾尘埃般悄无声息散开。

不知从何时起,变成泠泠的雪珠子,越下越急,如半斛珠洒,争先恐后地扑打在他衣袍上。

陆怀睫羽扑簌。

直到铜铃响动,声声穿过朔风。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凌乱、急促的没有半点规律节奏,却似春雨叩响窗扉,莫名令人心底安宁,被浸的湿润一片。

他骤然抬眸——

片片大如席的雪花从天地四角压下。

咔嚓,那枝老梅竟折断了。

天子没有回头,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却微微动了一下。

“何事?”

少女没有听到细碎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那枝断了的梅花。今夜雪大,抽了风一样,吹的她差点睁不开眼。

银辉洒落在两人之间,尚芙蕖没敢靠的太近。

她眼睫上沾着雪粒,视野模糊,只能望见少年背对自己的颀长身影。这么冷的天,他没有披氅衣,上次见到已经过去挺久,他瞧着比之前瘦了不少,愈发冰雪寒峭。

隔着绝对不会逾越的距离,尚芙蕖恭恭敬敬将一样事物双手奉上,“陛下,臣妾是来还伞的。”

说罢,她又低头。

“多谢陛下。”

天子疏远于人,可那日骤雨忽至,的的确确是给了她一把伞。

等了好长一会儿,东西才被拿走。

那只探到面前的手,腕骨清瘦,修长匀称,仿若名匠的精心所雕的工艺品。

掺了风雪的水沉香,气息清冽岑寂,随着簌簌而动的玄色衣角挨近,腰间的玉珏长穗几乎拂到她身上。

对方视线似乎在她头顶上有所停留。

长睫上的雪化作浅浅水痕,但她微抬起眸子去瞧时,那道身影已经重新拉开距离,就仿佛方才只是错觉一样。

“臣妾告退。”

两人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次她汲取经验教训,自己带了伞,提着裙摆从凝结银霜的青阶下去。兔绒绣鞋顿时没入雪里,拔萝卜一样笨拙地往前摇摇摆摆走了两步。

少女突然停顿住,目光似乎被前面什么东西吸引住。

知道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像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弯腰偷偷摸摸捡了那枝折断的朱红老梅,揣进自己的衣袖后,又是雀跃又是做贼似地飞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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