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放过这个吐苦水,诉怨恨的机会,“哦,殿下,您是今日第二个进这宫里的人,您的到来真是让这宫殿蓬荜生辉啊。”嘲讽,落寞无法掩饰。

“我甚是好奇,你这小小宫人为何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留下来,还在这里与我对峙,你是真不怕死吗?”这回周钦珩是真的困惑了,这种时候她应该求饶,周钦珩再趁着她逃走识一识是否是熟人。

“亡国贱奴,性命不足为忧,无容身之处,心念旧主恩德,愿临行前最后洒扫一次,以慰故人,以祭毁宫。平日里没有资格参拜的佛像,今日总算能叩拜一番,即使要离去,也能心满意足。毕竟,这样好的殿很快要化为灰烬,慈母般…的佛像再也…再也无法相见了。”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抽噎,那样凄厉的哭声,如鞭子般一声声打在周钦珩的心里,他不能不动容,旋即脑海里浮现出心上人天真无忧的笑容,你一定也会恨我入骨吧,无论你多恨我,我只盼着你能活着,活着来找我复仇,我亦心甘情愿。

女子拭去脸上的泪水,放平呼吸道:“殿下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深夜来到郑人最崇敬的玉阶宫,又为何事,遇见我只是一个意外,临走前我也想知道殿下您的心事。”她的悲伤只停留了一刹那,与刚刚那个悲痛欲绝的人截然不同。周钦珩不想落了下风,但是他的确有事要问,这件事值得他低下头。

“我…萍水相逢,交谈许久,离别前我只想知道姑娘过去是谁宫中人,我有一旧友亦居此宫,或许…或许姑娘与她相识,我苦寻她久久无果,想来能从姑娘处得到一解。”周钦珩也不绕弯子了,毕竟这件事容不得片刻迟缓。

“先郡主荻身边旧人,奴知道您是萧王殿下,这么久与奴绕来绕去,不过是想知道郡主殿下的生死去处,我生死无常,也不愿郡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我自是愿意给殿下一个解。”女子冷漠地回答,“郑梁两国皆知晓您二人情深意重,不久后便可完婚,是众人口中的佳事,”说到这里,周钦珩心中一阵刺痛,“只可惜这场变乱来的太快,郡主在短短几日内遭受父亲惨死疆场,母亲自缢身亡,宫中人落荒而逃,她不愿与灭国仇人共度余生,也不想苟活于世,便生了一死了之的念头,众人劝阻她许久,让她想着郑地百姓,念着自己身上的复仇大任,我们自是不想让她被仇恨蒙蔽双眼,但当时让她有生的念头是最要紧的。终于,她下定决心要活下来,我们都以为…”女子顿住了,周钦珩的心也悬住了,他盼着她能活下来。

“但是,心死之人不可挽回,向死之心也非我等可以阻挠,或许是老天望见了她的挣扎,第二日夜里,风吹烛台倒,火燎金帐燃,郡主的住处走了水,那一日的大火我终身难忘。那天郡主特意命我们多点几盏灯,说是重生的日子应当明亮些,我们兴高采烈地添了好几盏灯,为她愿意活着而高兴,谁承想,那几盏灯本就是她准备好的,她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骗我们放松警惕罢了,那些带着祝愿的灯最终成为杀死她的帮凶。那样大的火,郡主紧闭门窗,大家急着取水,急着撞门,只有我想着,一向怕疼的小姑娘竟一声不吭,看着火焰往自己身上攀爬,我听见她叫我。”女子突然无声地笑了,她知道这个故事终于要结束了。殿外的周钦珩颤抖着,冷汗从额角滑下,滴在盔甲上,砸在地上,那是周钦珩心痛的声音,他无法想象纪荻遭受的一切,她带着对他的恨意离去,那样可爱的姑娘再也不会出现了。

“郡主哭着让我在火灭后多少摞些地上的粉末残渣,将她的骨灰撒入江水,顺着江水漂流到天涯海角,看着供养了她十七年的郑人在各地安居乐业,望着她心心念念又恨入骨髓的郎君荣登大宝,希望他能让天下不再受战乱困扰,也…”女子再一次顿住,发出了微小的吸气声,她知道此刻周钦珩无法注意到,“也想看着他与妻子举案齐眉,子孙满堂,想让他带着愧意长命百岁。”女子说完转过身,走向烛台点燃了最后一盏火烛。

周钦珩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会儿是纪荻笑着追着他的样子,一会儿是她哭着叫他救她,突然又变成帝王严厉的训斥,一口气郁结在心中无法舒缓,这些场景将他也焚烧殆尽,溺毙于奔流的江水中。儿时相伴的日日夜夜,今年年前还笑靥如花,商量着嫁娶事宜,转瞬间成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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