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缕春风,这几天的学塾中已经能听到蝉鸣,利星汉有些头痛地看了看空着的两个桌椅,那位他十分好感的官差程大哥,莫名其妙死掉了。

所以程小文与程小妹姐弟俩这几日都没有来学塾中,在心中叹了口气,利星汉一边照本宣科地念叨着《中庸》里的句子,身下这帮学童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些许悲痛恍惚、更多的是对世事无常地感慨。利星汉几天前见到那位哭得梨花带雨之妇人,听到其口中断断续续述说出其夫君噩耗,小夫子也是心中嘎达一声悲从中来。

据说程富贵是醉酒之后,掉入护城河中淹死的,此事已有官府定案,甚至于那位秦大人体恤其家属的孤苦伶仃,这几日便也将抚恤银钱交到了妇人手中。

已经不是刚刚从佛国离开的少年,利星汉心里明白,这下那寡母与一对儿女,没了生活来源,或许在翰州城中,会有些举步维艰了。

压抑住自己的诸多担心与挂念,小夫子平复心中思虑,还是待课业之后,去程大哥家中看看吧,算算日子,今天可是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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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结束,冯长顺一如往常那般,孤单地走在离开皇宫的道路上,周围不时有同僚,或三五成群相互问候,聊些家长里短。有的则是结伴而行,看着其背影传来窃窃私语声。

冯长顺倒是习惯了,自从那两个小伙子打上门来后,自己儿子的案件闹得满朝皆知,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又是寒门子弟,且性格内敛,当初为了儿子的特使钦差,都费了老大的功夫,现在成了笑柄,延尉大人也只能装作不知那般,埋头走路。

“冯大人!这些天近况可好?”

有些热情地寒暄令得冯延尉有些错愕,微微转过身来,看到了官场‘老好人’,监御史邹氚。

脸上有些笑容,但冯长顺心中却是复杂,那夜回到自己府上后,天还没亮就收到了监御史府送来的卷宗文书。听送书过来的师弟秦宗泽说,那右卫大人畏罪自杀、在牢房中咬舌自尽了。

这不得不令得冯长顺再次感叹那位宗正大人的手腕与算计,但这也让延尉大人大抵猜到,监御史邹氚应该不是唐大人的人,至少目前来说不是。

于是乎延尉大人与监御史大人笑聊了一路,最后才坐上各自马车。

邹氚等到马夫轻挥皮鞭,耳边有哒哒马蹄声时,才收起笑脸叹了口气。在监御史大人看来,那右卫统领郭海湖死在自家衙门的地牢中,害得自己欠了延尉大人老大的人情。

手下看护不力,弄得得知此事时,邹氚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现在罪证都还没有搜罗完毕,人就已经死了。监御史眼珠一转,如今只能快速结案,方为上策。更何况那右卫郭海湖可能还是太尉的心腹,这是可能惹火烧身的祸事,监御史当即便起草出卷宗,交由秦宗泽送来。

想来冯长顺当晚也在场,还答应了少府胥吝桦,此事应该好办。事情倒也附和邹氚的预期,顺利拿回盖有延尉官印的卷宗后,监御史大人长松了一口气。

这般之后,自己衙门中有个官差坠河溺死一事,便让他觉得无足轻重了。

早朝之后,百官退朝的景象一直被丞相付江绥笑称为众生相,不论多高的官职、多大封地的贵族,走出金銮殿时,与市井小民无异。

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门道,比如一般官职最高的太尉、丞相还有御史大夫三位便会先行,其他文武百官哪怕是皇亲国戚的宗正大人唐?、奉常大人唐彩山等,也是默认这一潜规则,笑着与同僚们闲谈几句家常,稍作等候。

但这几日就有些不同了,往日里龙行虎步,一定要彰显一番自己地位,隐隐走在丞相付江绥与御史大夫刘可候前面的太尉单中行。不知道其又与卫尉大人褚独方闹了什么矛盾,往往是早朝刚过,姚宇帝从龙椅后面的屏风离开,两人便开始怒目对视。

这一奇观一直持续到今天为止,让不少见风使舵的官员都暗暗不安,害怕被殃及池鱼。

单中行冷哼了一声,微眯起眼睛转过身来,不再去看那脾气不堪的卫尉,转身走掉了。那右卫统领郭海湖,确实是其手下心腹,也是费了太尉大人一些功夫,才让他在不被人知晓身份的情况下,坐到了御林军右卫统领的位置。

明面上事情的大概单中行也全部知晓,不知道那郭海湖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哪怕有那娈童之好,这翰州城中的青楼红墙,什么样的乐子找不到。居然敢去行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当真白费自己暗中栽培。

不过大将军单中行也有别的猜测,会不会是郭海湖的身份被发现了,所以那褚独方做出这等阴险的栽赃之事,为的就是勾引自己浮出水面,借那少府衙门的官员之仇,为自己树敌。

所以单中行这些天一直在试探褚独方,希望能与之争吵一番,看看其会不会说漏了嘴,让自己发掘发掘蛛丝马迹。若真是这粗俗武夫其实居心叵测,自己也好防范于未然才是。

当然,这是太尉大人过于高看那位褚将军了。而卫尉大人褚独方的视角中,不管自己下属是不是真干了那些事,栽赃!这一定是自己唯一政敌单中行的手段,哪怕真是郭海湖做的,也一定是单中行这狗东西往外吹出的风。

可怜的褚将军还沉浸在失去了一位酒友下属的悲痛中,丝毫不知道自己才是最不知道事情的各种边边角角之人。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家手下出了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自己这个时候若是高调行事,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所以当听闻监御史府去到军中拿人消息的褚独方,气势汹汹来到邹氚衙门中后。看到那张盖了延尉大人官印的卷宗,褚将军的气势立马萎靡下去,他又不是真的傻子,当然明白,此事自己得赶快撇清关系才行。

于是乎卫尉大人露出震惊的神色,接着便厌恶地朝郭海湖的尸体吐了口口水,骂了两句后离开了。

而真正的主犯唐?,则是早早离开了皇宫中,回到自己府上开始泡茶,没多久,侍御史曹荆悄悄来到亲王府。

“唐大哥这番算计果真高明,吾每次看到那太尉与卫尉怒目而视,心中甚至都有些怜悯于他们二人,犹如井底之蛙,被蒙蔽了双眼。”

面对曹荆的恭维,唐?似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一点小手段罢了。”

然而曹荆可不这么认为。

“唐大哥太谦虚了,这件事不光令得单中行与褚独方之间间隙更深,更是解决了那件事的后患,真是一箭三雕。”

仍是谦谦君子般含蓄地笑了笑,唐?为曹荆倒了一杯茶水,没有再开口。

初夏刚来,现在倒出的热水茶汤,已经不再会升起一片白雾了,鼻翼抽动几下,嗅了嗅茶香,宗正大人轻声开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知会谢十里一声,该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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