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这么好的事?”

“你与这青玉断魂赞有缘。”

“阿,青玉断魂赞?卡杰布说它叫蓝婆。”

“卡杰布知道什么,道听途说而已。”

“想必大师有研究,可否告知一二?”

祖劫依旧盘腿趺坐,看得出经过刚才与青玉断魂赞的一番较量,消耗了不少真元,脸上的皱纹明显深刻了许多,佝偻的身形愈发苍老,玉刀实在有些不忍心,抵住祖劫的背俞穴输了些真气给他,见祖劫受用内心颇感慰藉。

“青玉断魂赞是只生活在昆仑山中的一种赤狐,因千百年来受山中玉石滋养,又兼日月精华所萃,这种东西有时会从中诞生出极具灵智的一种,极为罕见,相传远古时代即为西王母护驾,与作为伴驾的九尾狐同为西王母身边的奇兽存在。”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玉刀炸颜。“那它寄生在青玉椽中又是怎么事,难道只是为了守住这些破庙?”

“可不能这么说。这可不是破庙。据天宁寺的摩那多别禅师研究,历史上的扎吉盘陀寺相当了得,可惜建了冰宫后入了邪道,这两只断魂赞自然成了历代乞末儿王的帮凶。”

“乞末儿王还真是厉害,有了这两只神兽,谁还敢造反。不过好端端的怎么就入了邪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长话短说吧。”祖动一看,刀哥的问题真多,在时下的环境不说又不好,说了又说不好,只求尽快应付了事。“建寺的目的起先都出于良善,但当神权盖过王权那就必须是王权至上,乞末儿人的本教是萨满教,虽然扎吉盘陀寺是受了佛教的影响而建,但夸吕可汗一死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新王开启了灭佛程序,但又不满贵族中的萨满势力,于是新成立了大日轮相宗,在扎吉盘陀寺中建了冰宫,集神王二权于一身开始了血腥统治,由于身居幽谷,与世隔绝,在吐谷浑被唐朝灭亡后仍苟延残喘至吐蕃赤松德赞时期,终于被‘七觉士’所灭。”祖劫说完,瞟了眼玉刀,见玉刀还想再问,连忙宣了佛号继续说道,“阿弥陀佛,两只青玉断魂赞自然不是‘七觉士’的对手,最后被‘七觉士’封印于冰宫的两柱青璧椽内,一封就是千年,兴许是断魂赞在青璧椽内日夜吸取石玉精华的缘故,某年某月竟突破了封印,重回人间。”

一个闭目微言,一个侧耳倾听,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人不信,不由人不想听。

此时,晨光已浓,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三雪山远远伫立云端,在万山拱卫下失去了夜晚的狰狞,银白色的积雪包裹住峰顶,在流云飞霞中变换着身姿。山脚下的湖泊冰洁如镜,偶尔会有凛冽的寒风在冰面上卷起龙旋,撞击向两岸布满冰凌的巉岩,发出呜呜的哭嚎。蓝天、白云、山湖色调裹挟一起,宛如一幅肃穆的黑白油画,浓重而高远。如果你仔细往画布的左上角审视,你会发现几幢灰暗的寺庙忽隐忽现于缭绕的烟雾,算是有那么一丝令人自慰的缥缈生气。玉刀飞临型制低矮却又凌驾于一众寺庙的冰宫,眼之所及满是残垣断壁,感觉萧瑟腐败的气息源源不断地生发,却又被厚厚的冰雪和粗大的冰凌所凝固,想象的出,当年那场灭族之战的惨烈和血腥,在积雪的下面一定还流淌着乞末儿人的热血吧。

“打住,还是想想怎么收了这只断魂赞吧。”祖劫见玉刀又想再问,赶忙制止。他知道玉刀一定会问两只断魂赞的来头,还有‘七觉士’为何要封印了青玉断魂赞的原因,如此问了再问,何时是了。

“怕只怕这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不留神出来害人,岂不后患无穷。”

“所以才要两重保险。其实说其专以食人不过讹传,汉代以前它可是瑞兽祯详,别一棍子把人打死,这种东西真能收在身边不啻为天助。再说,凭你刀哥的能奈不是问题。现在我就传了你光明大法咒般若大乘正理诀。”说罢,祖劫合了双什在胸前经唱起来,玉刀哪敢怠慢咿咿呀呀地跟着唱,可是唱了很久,始终不能全部记下。祖劫没有办法,说,世上就没你这么笨的娃,还是放出断魂赞,我把正理诀打入它的命魂,回去后给你正理诀的经文自己背去。

玉刀挠了挠头说了声谢,便把那青玉断魂赞放出,也不敢收了五雷符,罩在断魂赞身上。青玉狐见松了捆缚,顿时凶猛地跳将开来,左冲右突,无济于事。玉刀轻念咒语,早已沁入骨髓的三枚见心针在青玉狐体内起了作用,没蹦踏几下便萎萎地匍匐在符内。祖劫见时机到来,内力涌动,要了滴玉刀的魂血,一指蘸在赤狐的眉心,口中唱出光明法咒,如铙钹绕梁,不由人心襟摇荡。青玉狐椭圆形的双睛眨了又眨,也没反抗,任由祖劫把法咒唱完,随着祖劫变令声下,竟乖乖地现了罗刹身形。玉刀一看,太过妖娆,还是让祖劫把它变回了赤狐的模样。

哗嗒,祖劫突然口吐鲜血,运功止住后向慌了神色的玉刀摆了摆手说道:“无碍,老僧自知天命难违,时日无多,不过,陪你走完这段冰宫的路程还是可以的。”然后慢转身形继而又道,“你可以试着完全放了这畜牲,如再作妖,灭了它便是。”

青玉狐听言只好乖巧地闪躲一旁。玉刀见状大喜过旺,没想到死亡谷之行遇结奇缘,有了青玉狐的助力,今后山海星途再不惧魑魅魍魉,快哉!

玉刀怜惜祖劫,又输了些真气给他,二人合计,冰宫无论如何定要进去一观。于是玉刀唤来赤狐,那赤狐听话,一口气吹在青玉石门上,青玉石门呀呀地打开半边,顿时,一股和煦的微风席卷而出,直叫人由寒冬入了暖春。

外面天寒地冻,冰宫内却温暖如春,二人进来宫门,感觉一下子舒爽了许多,但宫内漆黑似墨,并不能看清所有。玉刀开了肩灯,又有从宫门外辐射而进的光线,便沿着一条甬道往里走去。甬道不长,但两壁成管了许多壁画,二人无心浏览,倒是那赤狐灵动,进来宫中一溜烟小跑在前,偶一回头,昏暗的灯光中发闪的椭圆形狐睛充满了狡黠,玉刀心里嘀咕,想这宫中乃诡谲之地,它若作妖必第一时间射杀。

忽儿,赤狐不见,前方渐起淡淡的光晕与肩灯的黄芒相接,似有什么能发光的宝贝就要出现。寻着光芒二人下来七级台阶,空间稍显阔大,竟有十尊塑像壁立两厢,只在中间留了条过道,这些塑像都比人高,略一看过,没有一个是慈眉善目端坐如佛,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张臂呲牙,更有的捶胸顿足,都是付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每个的手中都持了一件法宝,那微微向前倾斜的身姿和睥睨一切来人的凶光会把人当成焦点,传导出一种威严而强大的压迫感。

玉刀一愕,祖劫也停了脚步。二人端详良久,祖劫说,这是佛教中的十大恶佛,据《观无量寿佛经》中说,这十大恶佛都拥有极其凶恶的性格,会把人的灵魂抓走,再把他变成恶魔,受万般苦痛,把十大恶佛立在这里,就是为了审视和震慑众生灵魂,生皈依心发修行愿。玉刀不解,难道这样的人也能成佛?祖劫说,当然不能,只有具备四无量心者方可入佛,如有一丝恶念或心存一毫无明皆不可成佛,但悟道修行达到一定进境,会生起五十阴魔,继而化现出各种形象,用于考验人心,这些就是。玉刀心想,人家用的都是罗汉菩萨像,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乞末儿老王当真阴险。

忽儿,赤狐又现,在十大恶佛上跳来跳去,也没见哪个恶佛抡起手中的法宝啊呀呀大吼一声朝它砸去,反倒是被赤狐逐个戏耍了一遍,然后从毗尼恶佛的手臂上一下蹿进了前方的黑暗。玉刀担心过道中暗藏了机关,抢在祖劫身前进去,祖劫说,有赤狐在前探路已没有危险。玉刀暗忖,赤狐当真了得,这么快就入了角色成了护主的神挡?我还担心杀了它的同伴,它会随时对自己和祖劫祭起复仇的火焰呢,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又是七级台阶下来,仿佛进入一个大的洞窟,玉刀用了肩灯扫射,感觉空荡荡暖清清,一团大火似乎在洞窟的中央熊熊燃烧,但火焰并不灼人,也没有发出噼啪的燃烧声。不知赤狐动了哪里的机关,四周的洞壁上竟隐隐现出光晕,那光晕越来越亮,把整个洞窟照亮。玉刀看得真切,熊熊的烈焰并不是活物,恰如其身前的雕像乃是一大团火焰的背光雕刻,不是火焰,胜似真焰。雕像一头两臂,通身蓝色,头顶莎髻,辫垂左肩,面部狰狞,怒目獠牙,一上一下露出唇外,袒胸露腹端坐于磐石座上,右手持剑,左手提索,愤怒中透着狠恶,凶残中满益杀念。

“阿弥陀佛。”祖劫一宣佛号,险些跪了下去。

“大师不可。虽是佛像,但染邪念,一念佛魔一念永恒。”玉刀急忙劝住。“说不定前面还有,等弄清了情况再礼拜不迟。”

“有理有理,阿弥陀佛。”祖劫说道,“这明明是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不动明王常住金刚,以忿怒像现身,为的是斩除一切妖魔,引导众生向善,却被乞末儿王用来装点他的大日轮相宗,可悲可憾。”

玉刀见祖劫回意,也不理会这些,环顾四周,明显是个礼拜的佛堂,坛案香炉一应具全甚是洁净。用脚踢了蒲团,如尘灰洒,又用手拨动案碟中的果物,一触即毁,想来千年的时光早已使东西朽化,除了那些不易被腐朽的瓷石木塑。他实在有些不解,当年冰宫陷落,应是一番劫难,何以宫中的东西完好如斯。祖劫猜想,同样崇敬佛教的吐蕃人尊一切神佛,慈悲喜舍才是成佛的本意,与其毁之不如留之。

二人继续往里走去,瞧见赤狐早已蹲坐在高台狮子座上,一双贼溜溜的椭圆眼不时向左仰望,见二人到来,闪动身形又蹿入黑暗。玉刀心有灵犀,见法堂内并无可看,便尾随赤狐跟了进去。一路上,玉刀甚感诧异,他发现,赤狐到了哪里,哪里便一片光明,细细观察过后发觉,整个洞窟就是座青石玉藏,除了雕像神龛,差不多都是用青玉的材质打造,连脚下的路也是用的青玉铺就,那灵狐与青玉感应,稍一起念,青玉便起了灵光,就像暗夜的珍珠熠熠生辉。但正在跟进的这段道路却没有光亮,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借助于小肩灯的光亮才可见赤狐的身影。转过两道弯,道路猛然向上插去,赤狐七蹿八跳一时便没了踪迹。这是一段山石坡道,脚下砌了无数的台阶,台阶陡峭,如果没有右边的铁链攀援,确实考验人的耐力,但对于无物境的两位高手却不是阻碍。

远远的但见赤狐的身影一闪,一大片朦胧的光亮让人顿觉清爽,走近一看,四座巨大的雪峰依山就壁拔地而起,直插苍穹,在青蓝的晨曦中留下令人叫绝的宏大剪影,而四雪峰的脚下却深不见底,冰冷的寒意一阵阵向上翻涌,好似一道道孤鬼冤魂向二人抓来。玉刀起先并没在意,看得久了不免意念升腾,感觉万千鬼手环绕身体,一把一把地往下拽去。突然,从鬼影中跳出一只罗刹,舔着长长的舌头,用那长枪似的利爪向他的脖胫削来,速度之快,身姿之飒,迫使玉刀本能地祭出冰锋想要格挡,却被祖劫的狮子吼震回了心神。玉刀惭愧,一时心急,竟在不知不觉中被鬼影干扰了神志,看来这地方暗藏风险,得小心防备。看着一脸无辜的赤狐就在身旁,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怨念恨意,充满山谷的只有不甘和愤懑,堕落和沉沦,还能攻击人的心海神识,当真不可小觑。他不敢再往下看,免得再起波澜。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来自谷底的团团黑影只在狮子吼的刹那停顿了片刻,又如千钧万马重新杀上。玉刀赶忙施了五雷符,轰轰地炸了开来,总算阻止了鬼影的上攻。但没过多久,鬼影重新聚拢,来势不减,竟渐渐把玉刀和祖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可如何是好?如果不能制止,神识一旦遭受侵袭,要不了多久,必被这鬼影吞了三魂七魄,到时来了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玉刀有些心急,想想五雷符是不管用了,阮氏逸韵肯定也不行,不如用那五毒啸试试,说不定以毒攻毒能有奇效。暗自转念间,但见祖劫却不动如山,盘腿趺坐,一脸肃穆,玛尼玛尼哞地念起经来,那声音起先并不大,但随着祖劫的神情变幻,捻珠加快,口型扬挫得愈发急促,经唱之声源源自祖劫口中发出,形成层层音波,音波不断叠加,顿如浩渺涟漪向四周急速荡漾。玉刀赶忙收神纳志,背对着祖劫坐于身后,运功护体。

再看那盘旋于二人周围的鬼影,听见梵音骤起,哗地一阵骚动,浓烈翻卷得更是迅速。祖劫的经唱声好似有着强大的威力,在抵挡住一波波鬼影进攻的同时源源不断沁入鬼影体内,侵蚀着鬼影的力量。鬼影翻动,聚散离合,忽而聚拢一起幻化出一团乌黑的龙头,那龙头空着一双白洞洞的巨眼,扭曲着狰狞的嘴脸,朝着祖劫声声咆哮,几次想要冲杀咬将过来,都被那密集的经唱声慑阻。玉刀偷瞄两眼,一看情势不免暗庆,自己的五毒啸在龙吼面前就是小虫一条,五毒再毒也不是龙毒的对手,但大师的经唱却甚是了得,那毒龙像是惧怕得紧,虽心有不甘却好似在做终极的抵抗,只要稍加助力,必能彻底瓦解。想到这,他调转身形,调动神元,一股真气源源不断从祖劫的背俞穴灌入,誓要合二人之力把毒龙打散。

祖劫正自叫苦,尚没有完全恢复的内力被毒龙一阵纠缠已稍显力怠,再无助攻,必落了下风。他想骂娘,真武仁君,你就站在边上看大戏吧,再这么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就真的要散架了,可危急的形势又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好蹙紧双眉,强作维持。不想,一股源源不断的内力从背俞穴汇入,当真是雪中送炭。祖劫精神一抖,满体回元,口中的经唱顿起狂澜,剑指龙头,如雪片般席卷而至。毒龙顿感大势不妙,巨大的龙头拼命挣扎了一番,呼啦一声散开,形成无数道鬼影向山谷中逃窜。

“哪里逃--”祖劫大喝一声,拔起身形跟了下去。

“追他奶奶的--”玉刀配合默契,紧跟祖劫而下。

都道是穷寇未追,物及必反,但二人杀红了眼,在获知毒龙心存恐惧的情况下定要除了后患,二人跟随着鬼影,纵身跃入悬崖。

谷潇潇兮易寒,风飘飘兮不断。

二人自高空坠落,瞬间稳住身形,脚踏虚空,穷追不舍。鬼影有些心慌,不知是向下逃窜还是复又回到刚才的地方,一阵乱搅又想凝聚成形做无谓的抵抗。祖劫岂能如它所愿,立时于空中盘腿趺坐,又有玉刀神功助力,哇啦哇啦经唱起来。鬼影颤抖翻腾,始终不能凝形,最后竟挑了谷中的方向遁去。二人恢复神形,岂能让鬼影逃离,急追而至,都想看看鬼影的窝巢到底是什么光景。

越往下,寒意越浓。玉刀脑海不断闪回。追了不下五百米的距离,仍不见鬼影的老巢,这样追下去,岂不要到了地府?倘若鬼影真是地府的东西,又岂能真的捉它回去。但看祖劫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这老头儿莫不是真的跟鬼影较上了劲,不来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难道这其中还有古怪?正自暗忖,却见祖劫身形急顿,鬼影无端消失在眼前。略一鼻翕,股股腐败的气息夹杂在冰冷的寒意中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浓厚,定睛细看,满谷底的残骨断肢映入眼帘,最让人不爽的该属一个个早已蛀空了的骷髅头骨,七零八落的滚满一地,瘆的人心里发慌,两腿筛糠。祖劫却不管这些,佛袍一挥,满地的残骸被劲风扫至两丈开外,趺坐如盘,竟对着面前的一座乌黑石玉念起经咒,见玉刀愰神,翻了白眼说道,好你个刀哥,还不快快助我一臂,鬼影刚入石玉,趁其未稳,定将其永坠地狱。

永坠地狱?意思是要彻底结果了它?想这东西并不是好货,逃无可逃,竟钻了石玉,难道石玉即为巢穴,千年万年的一块乌七麻黑的石头有这么大能耐吗?见祖劫口气坚定玉刀不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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