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七八年前,这与世隔绝的村庄闯入了外来者。
那铁与钢的人工造物停在了村边,巨大的声响吸引了诸多村民前去观看,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伤痕累累的外壳与冒着浓烟的船身令我的父辈们对此无比恐慌,以至于现在说起这事,脸上都带着那日恐惧的色彩。
早年,人们将它当作上天的旨意,村民哪里见过这般庞然大物,有人跪下,有人献上祭品,有人跳起神魔的舞蹈,如一场奇怪的宗教仪式。
时间久了,当神的外衣被拔下,其内里世俗的本质必将被众人谴责,它也如此,村民们拿起长矛,铁具向它丢去,却未伤它分毫。它还是那样寂静,大家拿它没有办法,只得愤愤离开,不再理会,也没有人想过探寻他,封建与愚昧的气味至今都飘散在村庄上空,如今的我只能从父辈的嘴中读出对它的诅咒。那是我不能理解的憎恨。
它停靠的时间很长,巨大是它唯一的形容词。堡垒状的船身停留在树林与藤蔓间,潮湿的空气如甘醇的葡萄酒,被这艘陆行舰吸入,往日光鲜的外壳如今尽是铁锈,爬满藤蔓。绿色的褶皱与暗红的眼泪是我对它的唯一印象。从我出世起它便停在村边,不知怎的,我竟能从它的静止中看出一丝无奈。
曾有人想过要进去,但高度的差距与内心对于亵渎神圣的恐惧还是制止了他们,虽说没有人再去信仰它,但人们骨子中对神圣的敬畏是不会轻易抹除的。自此,那地方便成为了人们心照不宣的禁地,因为耻辱与畏惧。
若要说这钢铁巨兽,就不得不关联起村中的老人对我说过的故事,虽说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但大体还是可以讲出这故事的主角。
是罗德岛的故事。
曾经,对那些空有能力而无法实施的人,人们会对他说:去罗德岛吧!这地方总会让你的能力得到施展!
罗德岛,在当时人们的眼中是伟大的代表,虽说研制矿石病解药的公司不止这一家,可只有罗德岛离真相的发掘无比靠近,只差那么一点点。要是矿石病的解药真的研发出来了,那么像我叔叔一样的感染者就有医治的可能性了。当然,这是一个故事。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毕竟村里人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似乎是在一个清晨,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清晨,人们一如既往的躺在被窝中,工人劳作在高楼之上,感染者倒在污水与血液流淌的小巷中,苦苦呻吟。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清晨,罗德岛消失了。
没有预兆,没有新闻,就这样消失在人们记忆的裂缝中,不留痕迹。有人说罗德岛分裂了,干员们各奔东西。有人说罗德岛被同行制裁了,原因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开发出矿石病的解药。也有人说是罗德岛的高层博士背叛了他们,独自一人逃走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罗德岛就这么消失在了人们真相与谎言的碎片中,深埋在这片痛苦的大地下。事实究竟如何已得不到考证,只有它存在的传说被人们口口相传,延续至今。
我从未见过罗德岛,却从众人的言论中拼凑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罗德岛。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新”的精神。只是听着故事,我的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它满足了我的一切幻想:在世界游历以及拯救感染者。
每每看向远处的巨物,夜间的微风裹挟着星光,吹起船身上的藤蔓,激起绿色的波澜,我便会感到一阵心酸。这是一种无言的悲伤,更像是莫名的“乡愁”:要是我早生十年,我肯定会去罗德岛。不为别的,只为满足这心中的“新”。我始终都向往外界,终日被禁锢在这守旧的村庄,蝉鸣声总归是会听倦的。而我相信,村外的巨物是罗德岛。
当我赤脚穿过海滩,手指触碰到它的外壳时,藤蔓的柔软与铁的坚硬一同出现,松开手后,掌心中只剩深褐色的铁锈,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但我却从中嗅出了自由的气息。
罗德岛,罗德岛……我在现在默念着,漫步在它身旁,夜间的海浪没有停息,我一步步地的向前走,带着闯入禁地的紧张与激动。海浪被我激起洁白的水花,夹杂着我的情绪,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光。
“村外的巨物是罗德岛”,这话不是谬论,而是我确信的真理。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去过,更何况我认识那巨物中的怪人……我应该称呼他为: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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