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的意义是什么?
凯尔希许多年前与博士探究过,那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时光,说是探究,不过是一方对令一方单方面的思想输出罢了。博士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他对坟墓冰冷的理解都令她感到厌恶,在博士眼中,坟墓不过是虚构的安慰,是生者的自欺欺人,没有一点作用,凯尔希还记得那天博士的话语。
“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鬼神,死后?墓碑就免了吧,某些人看见我的墓碑恨不得把它砸烂,吐上两口唾沫,再写上几句脏话。”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对死后的事不会考虑。”凯尔希完全不想理会他的自说自话,这个话题本应快点结束。
“死后的事啊……”博士磨搓着面具,认真的说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句话我不可能做到,死后的事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安排。”
“你觉得自己死后还能掌握什么?”凯尔希问道。
“我不知道,任凭我再有能力,死后的事我也不可能算到。”他似乎觉得没说完整,又紧跟了一句“哪怕算到了,执行者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执行者的想法?你只是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我只负责提出想法,至于执行?那是他们的事,我只会尽我所能。先把话题转回墓碑上,我觉得……”
凯尔希从来都不认同他的想法,两人的思想如针尖对麦芒,互不相容。坟墓是归宿感,是对永恒的追求。是仍活在这世上的人们的慰藉,是深埋于土地的人们的安慰,坟墓的意义,是由活人给的,而不是死人。不管是谁都会有归宿,无论是她,亦或是博士。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凯尔希在心里想道,夕阳还未落下,她的却如脸色如面前的坟墓般阴沉。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湿润,墓旁的老树垂暮,微风吹过,树叶是沙沙声似它暮年的悲鸣。凯尔希今天很早便来到了墓园,这也是罗德岛某些干员每年的传统,现在已经到第三年了。
“人生就是一部作品。”
凯尔希莫名想到了这句话,如果博士的人生是一部作品,那必然是封建与自由的相交,不知是烂片还是著作。
“你来早了,凯尔希医生。”黄昏的余温模糊了德克萨斯的声音,不知怎的,凯尔希竟从中听出了一丝斥责与怨恨的情绪。
“来早一点很正常,毕竟每年只有一次。”她尽量不动声色的回答德克萨斯,而后者的声音中那股冲动愈发强劲。
“他肯定不会希望你早来。”
“不,有人比我更早。”为了转移这令她窒息的话题,凯尔希看向了墓碑,顺着她的视线,德克萨斯看向了墓前的物品,那里摆着一杯快融化的冰激凌,杯壁上的小水珠滴落,似乎是某人的眼泪。
“冰激凌!?”德克萨斯似乎想到了谁,但没有接着说下去。
“她……可能是最早的。”
红色的背影沉默在墓旁的树下,与树的阴影合二为一,不过红色还是如火焰般热烈,不过也衬得黑色更阴暗了。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凯尔希和德克萨斯的话,史尔特尔都没有理会,只是呆滞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墓碑,紫色的瞳孔仿佛也被黑暗浸染,看不见一点光芒。
“在这里……”能天使的声音从树林的深处传来,湿漉漉的。光圈的光芒驱散开了些树林的阴暗。
“今年的天气不太好。”临光是最正经的,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束白花,花瓣上还有象征着新鲜的水滴。
雇佣兵靠在树旁,凝视着手中的照片:那是一张合照,黑色的大衣占据了照片的主体。
人越聚越多,但还是一样的寂静,熟悉的身影站立在墓旁,齐齐沉默着。
“就这么多人……没什么变化。”凯尔希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顺着疑问,她寻找着人群中的一抹白色“斯卡蒂呢?”
这名字似乎刺痛了史尔特尔,身体也随之一颤,握紧了拳头。
“我在这里……”真正早到的人是斯卡蒂,不过树林的黑暗遮住了她的身体,直到这时她才从树后走出,不知为何,她脸上带着歉意,不敢与在场的任何一人对视。
“到齐就好。”凯尔希看向墓碑,上面空空如也,无论是名字还是花纹都没有,只有几束花与冰激凌放在墓前,这鲜艳与墓碑的阴暗格格不入,又像是莫大的讽刺,又像是有意的调戏。
至于煌?凯尔希在葬礼上已经持续三年没有看到她了,自从博士死后,她就离开了罗德岛,不知在干些什么,连葬礼都没有来过一次。
不需要过多的提示,众人便低下头,有的正看着博士的坟墓,有的闭上眼睛沉思着。
“回忆已死之人……”不知是谁低语着,尽管小声,却仍然在众人心中徘徊。
只有一个人没有这样干,史尔特尔死死的盯着斯卡蒂,像是想把她生吞活剥,斯卡蒂却没有什么表现,她注意到了史尔特尔的视线,却始终没有吭声。
“你没有资格来这里。”史尔特尔的声音刺破了众人的沉默,她的话语如利箭般直指斯卡蒂,而后者却将头又沉下一分。
“三年,你什么都不愿意说。”史尔特尔紫色瞳孔中的愤怒愈发浓烈,仿佛随时都会具象化,释放出怒火。
“我什么都不知道。”斯卡蒂回应道,声音轻轻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气氛转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众人看着两人的对峙,随时都准备干涉。博士的墓碑静默着,冷冷的看着他们的表演。
“说,还是不说?”莱万汀的剑尖上凝聚着水珠,随时都可能滴下。落下的夕阳为莱万汀渡上了一层橙黄,洁白与橙黄对立,史尔特尔持剑的方向直指斯卡蒂的咽喉,仿佛再靠近一分,血液便会喷流而出。
夕阳余晖下,二人的身影只剩下如剪影般的黑色平面,模糊了一切界限。
凯尔希想要劝阻,但不知从何开口,其他干员也是如此,但这两人的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众人对斯卡蒂本来就有些不满,只是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发泄出来。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斯卡蒂还是那句话,引得史尔特尔更加烦躁了。
“那事发生时只有你在场,你不知道?”
“我……”
局面僵持不下时,硬物砸向地面的声音使得众人向另一方向看去:是个啤酒罐,它重重的砸到了树上,随即又是一声开盖的沉闷声响。
凯尔希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是煌。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好久不见,凯尔希医生……”说完这句话,煌没有注意周遭怪异的目光,径直走向斯卡蒂,顺便将手中的啤酒放在博士墓前“看来不止我一人好奇。”
“煌……不要乱来。”凯尔希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口制止道。
“史尔特尔小姐,没有必要这样,一件事可以隐瞒三年,今天逼迫一下又怎能说出来呢?”煌没有理会凯尔希,用手轻轻压下莱万汀,对史尔特尔说道。
“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聊,斯卡蒂小姐。”
“有什么好聊的?”斯卡蒂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此时她已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问道。
“聊聊博士的死。”
所有人的脸都暗下来,这显然不是可以说的话题,煌的举动无疑是把众人还未结痂的伤口揭开。凯尔希隐约预料到,她会将众人的伤口上再撒点盐。
“聊聊博士的死。”没有给斯卡蒂反应的时间,煌继续说道“你,想隐瞒什么?”
“我没有隐瞒任何东西……”
“我不相信!”煌的声音变得激烈。凯尔希发自心底的认为,如果再说下去,这次祭日就将以悲剧收尾了。
“煌……我们都看到了。”想了许久,凯尔希还是选择出声制止煌,以免一切都被搞砸。
“是的,看到了……”煌的声音中虽然带着失落,但神色却坚定起来。
“煌,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制止他,也没有救好他,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
“……是吗?”
夕阳坠落,彻底不见一丝光亮,煌的脸被阴暗覆盖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剩空气中蔓延的蝉鸣声,恬噪且刺耳。
“煌小姐……我……”斯卡蒂怯怯道,结结巴巴的,如褶皱的衣服一样,一点点的将话说出。
“斯卡蒂,你当时,不是第一个到的?你看到了什么?”煌的声音沙沙的,如破败的弓弦相互摩擦,发出残缺的怒吼。
“博士的祭日,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凯尔希意识到必须将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看向墓碑,厉声道。
“你说得对,凯尔希医生,但有些事必须得搞明白。”煌走到墓碑旁,轻轻抚摸着它,又看向了地上,先前埋下木棺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草,看不出一点痕迹。
“煌……知道什么是入土为安吗?”
“我知道,但……”她指了指冷酷的石碑,上面刻着博士的名字,她又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
“如果这里面是空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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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夜晚,龙门还是一如既往,有奢华,有腐败,鱼子酱的鲜香下是垃圾的腐臭味。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人在夜晚的感伤往往是最严重的,想说些什么,却闷在心里,只得在床上辗转,不得安眠。我则是辗转在现实中,妄图实现白日梦。
我想走向远处的高楼,走向终焉。
一瘸一拐间,我不再思考,只想着快点走进大厦。绝望的悲观笼罩了我。
路途遥远,腿骨的疼痛有了些许麻木,但仍然使不上力来,只得一瘸一拐的向前。
大厦的装饰与它的外表一样金碧辉煌,暖色的吊灯与纯金色的地板相衬应,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穿着西装或礼服,带着夜间的清冷,他们一步步的朝高楼走去,而我却隔着玻璃,观察着楼中的一切。
不知怎的,我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或许是自己肮脏的外衣?又或是对于死亡的恐惧。看到他们衣冠楚楚,看到他们都带着从容,我总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先生?”玻璃门被推开,正当我恐慌于这种恶劣的偷窥行为被发现时,前台服务员的声音让我冷静下来。
“我……”
她看了下我满是灰尘的外衣,眼中冒出怪异的悲催。
没有过多解释,我连忙转身走开,这种被当成异类的情感再次缠绕着我。我知道自己该走了,当我低头不语的向前走了一阵时,才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刚抬起头准备往返,却看到了远方的月光。
是月光,这月光洒到了地上,高楼上,使龙门都渡上了一层银霜。如月光般纯洁的白发轻轻晃动着,似乎要与这霜融为一体。
偶然,还是注定?我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连身体也震惊的失去了机能,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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