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辰晃晃脑袋,从兜里掏出一罐提神用的超强薄荷糖,趁着老师背过身去,偷偷摸摸塞了一颗到嘴里。
薄荷糖带来的清凉与刺激让徐安辰一激灵,一股寒流从他的后脑勺顺着脊柱向四肢发散而去,然后消散至手指末端。
嗯,不愧是我,先见之明拉满了。
徐安辰暗自嘀咕自夸了一声,然后精神抖擞的准备开始好好听课,却听见老师似乎点了哪位同学开始回答问题,随着那位同学的起身,徐安辰的目光被理所当然的吸引了过去。
啊?不是?
徐安辰揉了揉眼睛,他觉得是不是自己还没醒。那个身影就直直地站在那,就在那,自然到好像她就本应该在那儿。
徐安辰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梦里,但难道在梦里也能感受到困的吗?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假设。
自己又看错了吗?不大可能。且不说自己梦里见了多少次这个背景,就在刚刚早上,自己不也见过一次了吗?
确实,早上就看见过一次了,那位喊着“让一下让一下”,骑着自行车的女生,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徐安辰在一瞬间将自己这几天来所有的梦境和所见所闻全都串联了起来,紧接着女生的各种背影在他眼前一一浮现,虚幻地叠加在一起,最后具象化成了眼前的这个背影。
“……我感觉作者的意思大概是这样吧。老师。”女生回答完后,在老师的点头肯定下,悠然落座。
女生说了什么,徐安辰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在确认了女生就是那位之后,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
她是谁?
老师并没有在点评女生回答之时念出女生的名字。又或许老师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也刚开学四天。
徐安辰以此获知女生名字的想法落空了,那么最快的办法也只剩下了一个。
“唉,同学,同学!”
终于是好奇心战胜了社恐的属性,徐安辰用笔戳了戳前座的男生。
“嗯?什么事?”男生压低了声音。
“那个,刚刚起来回答问题的女生叫啥名字啊?”
前座的男生先是瞟了一眼老师,再朝着墙侧过身低声回答:
“不好意思啊,我也还没认全。”
行,最快的方法也失效了。
徐安辰失落地哦了一声,谢过男生后,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再也听不进一点课,他现在只想赶紧下课,然后去找知道的人打探清楚。
然后徐安辰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万一呢,万一自己今天这倒霉到底的运气让自己连问几个人都不知道,那么鬼晓得同学之间会不会流传各种谣言。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那个入学请假四天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徐安辰还没上两节课就开始打听别人女生的消息!啧啧啧——”
徐安辰脑子里甚至都能模拟出男生们走过来对他神秘而又揶揄地拍肩,以及女生们簇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欢笑声的身影。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对这种事向来是充满了敬畏与好奇的。但在社会、父母以及师长的制约之下,在升学的重重压力之下,编织与扩散这种言论直至越来越离谱,或是有幸寻得下一个类似的话题,便成了少年少女们“共情代入”和“挑战旧制”的常见选择。
徐安辰无法去制止这种行为,而且他也曾经为了合群,参与过这种话题的讨论。
少年们无休止的编造和无止境的传播终于是带来了恶果,被讨论者和讨论者双方都有。
在那天下午,话题中的男主角终于是与讨论者们打起来了,然后逐渐演变成一场不对等的围殴。
被围殴者在众人的嘲笑谩骂声中,选择了以行动证明自身的清白。他直接穿过人群从楼上跳了下去,紧接着便是女主角那边一声声哭喊,众人回头才看见女生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所幸是二楼。
男生和女生双双因伤病或因心病请假养伤,当时的班主任迫于家长方的压力惩罚了围殴的同学,但也只是罚站打手板如此了事。
徐安辰因为成绩好且没有参与围殴甚至只是口头警告了一句,这件事便被盖棺定论为“不懂事的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于是缺乏敬畏感不知轻重的孩子们变本加厉起来,兴冲冲地开始捏造下一轮谈资。男生的跳楼行为被他们描述为“试图瞒天过海的苦肉计”,而女生的崩溃被传言成了“心疼男生的歇斯底里”。
新一轮谣言如同病症一般蔓延,这让徐安辰终于是觉察到了不对劲。愧疚感涌上心头,他在某天放学之后,终于是跟老师打听到了男生所住的医院。
男生对于班级第一的到来充满了惊喜,误以为他是代表全班来的,因为徐安辰有这个资格。
但对于男生的追问徐安辰却选择了回避与搪塞,匆匆聊过几句后便放下果篮,近乎是夺路而逃。他也不知道逃什么,但总觉得干了亏心事。
于是为了缓解情绪,他又通过QQ与女生聊了一会儿,表明了自己理解同情的态度,在女生的谅解后,换来的是更加的愧疚。
本来事情就此结束,孩子们的记忆并不会为了两个几天没出现的人停留分毫。但恰好徐安辰生病,病假回来的第一天,他发现男女生的桌椅都被搬到了教室的后方。然后他的抽屉里,静静地放着两张纸。
少年少女转校了,本来被遗忘的谣言在他们回来那一刻爆发得比之前还加剧烈,甚至伴随着更加过分的肢体冲突,包括女生。
但这次被惩罚的人里,却包括少年少女,理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徐安辰把两张纸折好,躲过同学们的视线,直至拿回家才敢摊平在书桌之上。少年少女的字很好区别,写的秀气些的便是女生的。
男生的留言中充满了愤恨与不解,密密麻麻的字带着情绪几乎填满了整页纸。而女生的留言却只有两句话:
“徐安辰,大家都讨厌我,我爸妈说我不该与他聊天的,老师们都说我不懂事,我真的错了吗?
“他们真的是对的吗?”
徐安辰不敢回答,他甚至不敢在同学们面前聊起这个话题。他有自己的生活,他还有自己想一起继续玩耍的同伴,他不想自己也落得如此地步。
所以徐安辰再一次打消了去向新同学四处打听的想法,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不想因此伤害到一位他现在所在意的无辜的女生。
于是徐安辰熬到了下课,第二节课后恰好是一个做早操的大课间,大家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参加早操,他跟唯一认识的官瑾打了个招呼,借口不舒服准备留在教室里,然后准备等人都走光,自己去悄咪咪地翻一下女生的课本,看上面是否留有名字。
很好,大家都走了。但有一个问题是,怎么那个女生也坐在那没有走?
整个教室就只剩下两个人,徐安辰和那个女生。总不能当着主人的面翻别人的书吧?反正就剩下她一个了,再不弄清楚就是真的折磨自己。
徐安辰一咬牙,径直向女生走去。
“那个……同学你,你好,我叫徐安辰,我感觉你好熟悉,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丢死人了!声音越说越小,而且这是什么老套的搭讪借口啊!
徐安辰此刻感觉自己耳根子和脸颊不止的发烫,紧跟着便是来自手脚的发麻感,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来看去,就是不敢看女生一眼。
女生没有回答,徐安辰也不敢继续追问,气氛在这一瞬间似乎冷了下来。
比起女生的直接拒绝,徐安辰更受不了的事空气的突然安静,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自己蹦上岸的鱼,在自作自受与自讨苦吃中,等待窒息的来临。
“那个……你要是忙我就先走了……”终于是憋出了一句话,声音小到如同蚊子嗡嗡。
“噗嗤——徐安辰,你看着病还没好啊?不记得我了?”
平地惊雷。
声音其实不大,但他却感觉大到把脑子都要炸了。
徐安辰把头瞬间抬起,力度之大甚至让他清晰地听到了来自颈椎“咔”的一声脆响。
终于是看到了她的正面。面前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清秀的脸庞透出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眼睛弯成了月牙,双手撑着下巴,少女就这样笑着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位多年没见的老友。
确实是多年没见,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穿堂风吹过,长发飘起,在空中悠然飘荡。徐安辰记起了什么,他瞪大眼睛,屛住了呼吸。
“呼——看来你真忘了,唉,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女生笑着站起身,伸出右手,稍微歪着头,很自然地盯着徐安辰的眼睛:
“我叫秋芷。徐安辰,好久不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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