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半闭着眼睛细听书玉陈词,听到最后,方才睁开来,又再细细打量书玉一番,然后正色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种小女子所能知晓?在座各位大人,都是朕的爱卿,难不成就不是栋梁之材?难不成尽不知利弊,全不如你一个小女子了?!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为父母,不过这样的话,朕实在觉得不可理喻!念在你孝心甚虔,朕且不与你计较,今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乱放高论,混议国事了!”
书玉被打击得灰头土脸,本来她也没抱多大指望,甚至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事到临头,见这皇帝果然是昏庸无用,不听谏言,她不由得又气又怒。
可是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是皇帝呢?书玉低了头,身板倔强地挺直,口中便道:“既然如此,便是书玉不知礼乱说的罪过了!”
皇帝这时起身欲行,走过书玉身边时,有意对她道:“知道是罪,孺子也算可教也!”
书玉气不打一处来,正抬起眼睛要驳些什么,忽然撞上皇帝的眼光,她心头又是突地一跳,再看看跟着的人过来了,只好复又将头低下。
伊公公将帐结了,伺候皇帝上车,一行人就此扬长而去,留下书玉,独自在门首看着,若有所思。
回城途中,林尚书与伊公公同车,公公闭目养神,尚书却满腹忧虑。潘家之事犹如烫手的山芋,朝中无人敢接,即便李学士复职,也不再如以前那样急进,怎么今天自己这样倒霉,将将就撞上了?!
他心里焦虑,口中不免就道:“本想能想着皇帝出城高乐,谁知撞见鬼了!”
伊公公扑哧笑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不响。
林尚书将车帘揭开,向前头皇帝的车上瞄了一眼,过后实在忍耐不住,扔下帘子便对伊公公道:“公公,你好歹也说话句!刚才那丫头说得,皇帝到底有几分信服?!”
伊公公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目光从林尚书身上一扫而过,面上全是好笑的神情,是笑对方愚钝的意思。
“大人一向聪明,怎么今日这事反弄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出宫出城?为何不将一向最信任的高太师和李学士带在身边,反选了大人您?为何城里城外那许多馆子不去,偏偏就去了东恩馆?世上的巧合,我不敢说没有,可巧到这样的地步,老奴我活了这么多年,确是没有见过。”
伊公公一番话,引得林尚书抚须沉思起来,良久方道:“难道皇帝是有意为之?”
伊公公再次将眼睛闭起来,口中却滔滔不绝起来:“皇帝的心思,老奴不敢枉测。不过最近京中风闻,高太师将自己大女儿从郭家接了回来,两家倒不如以前那样亲近了。听说郭大人几日亲自去高府上,欲面见太师,亦被挡了回去,只说有事早朝上说,林大人,你看,这是为何呢?”
林尚书抚须的手顿了一下,心中不觉恍然大悟,暗骂高太师老狐狸太狡猾,他要脱身,也不跟打个招呼,竟将自己白白蒙在鼓里。早知道这样,刚才自己便不说那句话了。
“可是,刚才听皇帝话里意思,又不似信服,偏袒潘家之意。”林尚书想是想明白过来,却还有些犹豫。
伊公公鄙夷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是傻的,不过到底一向收了他好处不少,少不得要提点几句。
“我的好大人!皇帝是那样轻易能信别人的人么?天子不可随便开口,开口就是事实,再无可驳的。若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将皇帝收服了,今后还怎么伏众?更别说有你我在旁,面子上过不去了。说白了,几个长久伴在身边的爱卿臣子,难道竟比不过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了?”
伊公公的话,彻底将林尚书点醒,他暗自于心中点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天晚上,皇帝回宫后便去了太妃宫中,母子共用晚饭,一派和气。
翌日早朝,林尚书便上了一道折子,里头将潘家之事尽陈,并点出郭裘才是当年科举舞弊真正始作俑者。随折子呈上来的,则是当年潘家案子的详细资料,林尚书也算下了工夫,是派人连夜从刑部寻出来的。
此折子一出,郭裘即刻慌张起来,眼睛便看高太师如何。不想太师当即出列,跪在皇帝面前,只说自己听信了他人之言,竟至冤屈了潘大人,说着便将自己头上乌纱除下,口中切切,求皇帝惩罚。
他这一出列不要紧,翰林院的李学士和颜学士,并朝中近一大半的官员皆出列,口中亦替高太师求情,并请皇帝替潘家平冤。
皇帝满面不安之色, 亲下龙椅来将太师扶起,太师口中呜咽,甚感不安。皇帝安慰几句,然后道:“太师只是轻信他人, 并不曾染指舞弊之举,罪不至此。”说着便从伊公公手中接过太师的乌纱,亲替其带于首间。
过后伊公公将皇帝扶上龙椅,皇帝这才正色道:“郭裘,如今证据确凿,又有诸位大人指证,你还有何话说?!”
郭裘不想自己此刻竟势如山倒,见大半同僚出列时,身上已是汗出个不停,这时见皇帝问到自己,身子一软,人便软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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