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还是在一个他不在家的夜晚追来了。
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映红了半边天,嘈杂的叫喊声和狂乱的犬吠震响了半个森林。那个巫师和他的妻子,从城中搬到村庄,又从村庄躲进森林。几年来带着他们躲躲藏藏,后来又带着未满周岁的小女儿,小心谨慎的像永远躲着豺狼的兔子。
那个巫师始终都没明白那群人怎么能对他们有如此的大恨意,以至于能半夜瞪着猩红的双眼找到这里来围剿他和他的妻子。甚至也不愿意放过他刚学会含含糊糊叫父亲的小女儿。
就算他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也想象到了当时的场景——
家门口凌乱的脚印和只剩焦黑的木屋骨架——他为了这个温暖的木屋去山上弄回来了一些高大的乔木,妻子擅长织布和制作蜡烛…这屋子是他和他的妻子铃兰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
铃兰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在听到一群有如丧家之犬呜呜吠叫,在看到山脚下犹如从地狱里烧上来的血红火焰的时候,趁那团火还没烧到她面前,她就卷起他们还在沉睡的女儿往森林深处仓皇逃去。
铃兰是个娇小的姑娘,她的体力实在说不上好。散下来的橘红色长发和过于雪白的肤色不但不利于隐匿,甚至在黑暗中显得熠熠发光起来。
铃兰也不是可以飞天遁施加诅咒的强大女巫,她擅长的仅仅是采集和熬制草药。所以她只能把女儿抱在怀里在黑暗里奔跑着,她看不到脚下的路还有荆棘藤蔓树枝,那些尖锐的刺划伤了她的身体。
最让她感到痛苦的是由于颠簸熟睡的女儿已经醒来并感到不适的开始大声哭泣。她只能用一只手捂住女儿的嘴巴,因为听力灵敏的猎犬一定会通过啼哭的声音先追上来撕咬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
她的身体更加失衡起来,跌跌撞撞到每十几米就磕在地上使她的膝盖和衣服一样的破损不堪。她听到猎狗似乎已经追到了身后,铃兰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被人指控的女巫同伴的下场:莉莉被钳掉了手指后绞杀、安妮身上钉了几十颗钉子再烧死、最无辜的海拉根本不是女巫,只是长了绿色的眼睛,依然被处以火刑。她祈祷丈夫回来保护她们,即使丈夫不算强大的法术对抗不了这些疯魔的人类,至少也能靠在丈夫温暖的胸口死去。
可能是慌张让铃兰失了分寸,捂住女儿口鼻的手上力气无意识的加重让他们幼小的女儿缺氧窒息休克了过去。等她发觉的时候女儿的小脸已经苍白了,半睁着眼睛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铃兰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和心碎,跪在地上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着又试图施术救治自己窒息的孩子。
但女儿几乎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她只能用自己的法术聚拢起女儿的灵魂不让她心爱的宝贝飘散和破碎。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那群叫嚣着她是魔鬼信徒的愚蠢人类不过片刻就会把她们团团围住蜂拥而上,剥光她的衣服扔进囚车展示一番再送上火刑架,而她稚嫩的女儿一定会被当作撒旦的后代被直接丢给野狗撕碎。
她看到前面有一片影影绰绰的羊蹄甲灌木丛——既然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一死,不如用自己的生命换给女儿一线生机等到丈夫回来。
巫师风尘仆仆赶到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
在他心里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眼前的场景只让他觉得浑身冰冷,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一声声叫着妻子和女儿的名字,字字泣血声声诛心。
他感知不到妻子任何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迹象了。
探知不到铃兰的生灵,也感知不到她的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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