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阶上坐着一名少女,鹅蛋般的小脸上写满了苦恼,圆圆的杏眼直直的盯着阶下的武场,明显满满的心思都沉浸在她的忧虑中。柔顺的长发在前额左右分开固定在耳后,显得白瓷般的脸蛋更加小巧玲珑,柔顺温婉的样子任谁都不忍她受到一点儿委屈。可今儿的不辍堂人出奇的少,怜香惜玉的机会空了许久,才有一个人影从大殿中走出来。也许是太过入神,知道那人走到身后她都不曾察觉,空多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师妹。”

万歆柔猛地回头,抬头看到身旁站着的人似乎有些失望,不情愿的站起身施了一礼。

“罗师兄。”

罗尧看着阶下低眉垂眼的佳人,问的理所当然。

“等谁?

“没……等谁……”

万歆柔诺诺的答着,手里拧着裙摆,心虚的不敢看他。

“袁剑有任务,不能来了。”

“他!”

万歆柔猛地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又降下来,嘟囔着。

“胆小鬼,我不过问他借个密钥,这也要找你通风报信。”

“袁剑管着门派里数百密钥,自是不能马虎。师父不让你去见那人,你不该去为难他。”

“苏哥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家从过天岭回来都去生堂疗伤,只有他关在鹤眼里,现在还不知道伤势如何,我……”

听得她又带了哭腔,罗尧有些无奈。

“他去生堂未必是好事,是师父让人把他送回鹤眼的。”

万歆柔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看他。罗尧无奈的走下阶去,递给她一方帕子。

“我没哭。”

“备着。”

“什么?”

“以备你见到他后又哭鼻子。”

万歆柔看着罗尧,眼睛瞪的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叫出声,被罗尧先一步拦住了。

“先说好,我只是奉命查看,看完就走,不可久留,也不能给他带东西,明白吗?”

“嗯嗯嗯,我知道了,我绝不多事,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

说着万歆柔抱了罗尧一下,朝演场外跑去,罗尧在身后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招瑶山庞大繁茂,有一处伐清了树木,屋舍林立的地方便显得尤为显眼。此处四舍为一院,四院为一合,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最后方的山峰上还有一潭碧绿的湖水,湖心是一栋别致水榭,清幽静谧,对着十万山川似一处人间仙境。

而这人间仙境,此时已经成了松子涵的修罗地狱,是整整困了他三日的铁壁铜墙。

过天岭一役后,松子涵成功的从热锅上的蚂蚁蹦跶成了秋后的蚂蚱。他在这个水榭中醒来,身旁没有仆从丫鬟,师父师兄,整个房子里外连只耗子都没有。外面一侧是万丈悬崖,一面是幽深湖水,他一个旱鸭子坐在廊下,光考虑跳下去究竟会不会淹死就花掉了一天时间。

而水面倒影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则成了他第二头疼的事。

他其实在睁眼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他都断不会出卖同门,与仇人同流。要是幸运一些能逃出去,也要捎带上这道貌岸然的门派的几个弟子,出口恶气。而每到这时他才会想起一件事,寒时门的松子涵已经死了,此时躺在这儿的是个实打实的蒼渊派弟子。他的立场也从洗刷冤屈,变成了替天行道,毕竟他名不见经传的寒时门确是出了个魔的,只不过并不是他狗屁不通的松子涵,而是他师兄,他那天资卓绝,前途无量的好师兄,阮子墨。

对于这件事他在不可置信和痛心疾首间逡巡,还夹带着一点小小的失望。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师父抱回院子,十余年皆是寒时门的人,情分自不必说,从来都以为自己对他们是知根知底的,可一战过后,却咂摸出来并非如此。

平时吊儿郎当忙于生计的同门面对声势浩大的围剿却面不改色,人人都有秘密,只有他松子涵蠢的真实,成了门派唯一祭旗的人。然而就算是生死这么大的事,依旧让他师兄抢去了风头,想到阮子墨,松子涵往床上一躺,心彻底沉了底。

谁入魔他都能接受,为什么偏偏是阮子墨,这个门派唯一拿得出手的天之骄子。松子涵曾以为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穷乡僻壤,如惊雷入世成为又一个修者传说,可他比谁都安心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像尊佛像,少有波澜。

所以他一开始是不理解阮子墨的,得知自己是无相身无缘仙路后,对他更是羡慕又嫉妒。可阮子墨对他的曲折心路却一无所知,或者说并不在乎。师父唠叨他,师叔祸害他,师姐恨铁不成钢,师弟与他臭味相投,只有阮子墨,眼里好像没有松子涵这个人。

松子涵曾经以为他瞧不起自己,就故意去招惹他,阮子墨却根本不跟他一般见识,唯一一次对他的话产生反应是他跟师傅闹着要下山。他那时刚过了傻玩傻闹的年纪,对自由和外面的世界有了初步的好奇,况且师姐和师叔还总带些新奇东西回来,更让他心痒难耐。师父本来还好言哄着,阮子墨却直接黑了脸,斩钉截铁的断了他的念想。

这样一来下山反而没那么重要了,松子涵只觉得能让阮子墨生气十分新鲜,为了给他找不痛快,他故意半夜留下字条溜到柴房躲着,虚掩的门很快被察觉异常,众人看了字条乱作一团,阮子墨更是第一个冲出门去找人。松子涵恶作剧得逞十分得意,可左等右等众人不回来,索性趁着栈道没收真的跑了出去。

后来的事他记的不是很清楚了,过天网是连名门修士都吓破胆的修罗地狱,更别说他一个半大孩子,他被张着血盆大口的异兽追的尿了裤子,千钧一发之际闪着寒光的宝剑从后面破开异兽胸膛,热血糊了他一脸,硕大的兽身一分为二瘫软下去,后面站着表情比凶兽更可怕的阮子墨。

那天之后他对阮子墨的态度一改往前,成了救命恩人的无脑拥戴,可惜阮子墨却没什么变化,依旧跟从前一样冷漠,但再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在阮子墨面前提下山两个字。不过后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天三次去磨师父放他出去历练就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谁想到造化弄人,风光霁月的少年英雄入了魔,而他一个实心废物却打入名门正派。曾经撒泼打滚只为了离开寒时,现在却做梦都想回到那个小破院子,看看这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几个人究竟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松子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在这儿挠破头的功夫,他的好师兄说不定已经将其他几个人开膛破肚了。

松子涵一鼓作气的往门口冲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和一张脸四目相对,心里默念,完了。

罗尧抬在半空的手停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僵直的松子涵,目不斜视的绕过他进了房间。

松子涵咽下口水,他险些忘了,比起来他的漫漫归家路,在这高手云集的门派间做一个冒牌货才是他的第一道死劫。

这三日他翻箱倒柜也没在这极简风的房间里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除了内襟上绣着的“苏木”二字,他对自己的新身体一无所知,还在估量着先出手自己赢的机会有几成,一阵香风就撞进他怀里。

“苏哥哥!”

松子涵低头一看,原来是山崖上那个小美人。

一打二,肯定没胜算,松子涵决定智取。

“苏哥哥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现在才来看你,都是爹……算了不说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罗尧把食盒哐啷一声放在桌子上,头都没回。

“小柔。”

万歆柔咬了下嘴唇,眼巴巴的松开手,后退一步。

罗尧一样一样把吃食放在桌上,再没看过松子涵一眼。

“你是掌门之女,就算是苏木也要规规矩矩的叫你一声师姐,要注意礼数。”

万歆柔只得挪到桌边坐下,只是眼睛还黏在松子涵身上。罗尧把食盒摆好,坐下后腰背挺直,身姿端正,也抬眼看着松子涵。这一来二去他心里已然明朗,凭着十来年的话本累计,一眼就看出这大抵是个狗血的三角恋。虽说小美人十分水灵,但他如今的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师姐不用担心,我恢复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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