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厂

苏薇头一低不敢着声了，等到干灵姗回到自己座位，苏薇又开始抱怨了：“唉，我的手疼死了，我真不想干了。”总装车间人人都喊手疼，一天做下来姆指几乎捏不住东西。由于对火焰高度要求非常严格，所以装好之后要反复打火，只有这样才能做出合格产品。

发现没有人理她，苏薇悄悄问申子豪：“子豪，你的手疼吗？”申子豪小声笑道：“有一点。”苏薇手一伸：“你看，我的大姆指都红了。”申子豪赶紧做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来来，我来帮你揉揉。”苏薇手一缩：“你要作死啊，本来就很疼了，再揉不是要我命嘛！”

申子豪悄悄握在手里：“哎哟，这双小手好嫩哦，用来做打火机真是可惜了。”苏薇手一甩：“不要脸！人家这么难受，你还要占人家便宜。”申子豪哈哈大笑：“那我给你哈哈吧？”苏薇双手托着腮：“子豪，我不想干了。”申子豪立即严肃起来：“你不干能做什么？”苏薇想了想说：“我想去服装厂。”

申子豪追问道：“你会电机吗？”苏薇仰着脸问：“什么是电机啊？”申子豪冷笑道：“连电动缝纫机都不知道还要进服装厂？”苏薇不服气地说：“难道服装厂人人都会电机吗？”申子豪解释道：“也不是，你可以去做副工。不过，副工工资很低的。”苏薇不好意思地问：“什么是副工啊？”

申子豪唉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苏薇羡慕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申子豪骄傲地说：“我在服装厂干过啊。”苏薇立即追问：“那副工做什么呢？”申子豪解释道：“副厂就是剪剪线头，烫烫衣服之类的。”苏薇一听立即兴奋了：“那这个舒服。”

申子豪赶紧泼了一盆冷水：“舒服个屁，服装厂加班时间更长，每天十点才下班，有时还要加通宵。”苏薇好象不太相信：“那也比做打火机舒服。至少手不疼吧。”申子豪小声提醒道：“手确实不疼，可副工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要是你把衣服剪破了，那要按价赔偿的。”

苏薇不屑地说：“我又不是老花眼，怎么会剪破衣服呢！”申子豪不想和她争论，他得抓紧时间做火机。苏薇突然迷上了服装厂：“子豪，我想辞职不干了？”申子豪提醒道：“你现在不干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啊。”苏薇笑嘻嘻地说：“反正我也没做多少，所以早走早好，要是时间长了我更吃亏。”

申子豪提醒道：“你可以先请假，如果你能干下来，然后再辞职也不迟。”苏薇觉得有道理，她立即向干灵姗请假。这次干灵姗没有训她，只是要求她把今天的班上完。苏薇因为不想干了，所以做活也就慢了，后来她干脆不动了。申子豪也不好再劝，只好随她自己。

过了一会儿苏薇又问：“子豪，要是我去了服装厂，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去。”申子豪立即给了答案：“不会。”苏薇狠狠骂道：“没心没肺的东西。”申子豪解释道：“服装厂工资很低的，而且很不规范。按道理讲每道工序的单价都应该先公布的，可大多服装厂要到结算时才公布单价。”

估计苏薇听不明白，申子豪继续解释：“如果你做得多了，那单价就低；如果你做得少，那单价就稍微高点。总之服装厂是不可能开出高工资的，除非是个别手快的。而且服装厂里鸡争鸭斗的，如果你和组长关系好了，那她就把单价高的工序分给你。如果你和组长关系不好，那你手再快也没用。”

苏薇还是不服气：“那副工都一样吧？”申子豪解释道：“副工相对好点，但工资低啊，通常只有五六百块钱吧。”苏薇高声叫道：“这么低啊。”申子豪继续解释：“副工没有技术含量啊。”苏薇不服气地说：“那打火机有什么技术含量？”申子豪微微一笑：“多少有一点吧。关键你能知道每天赚多少钱。”

这就是打火机厂的优势，打火机的款式少，哪种款式多少钱都是事先公布的。而且打火机是电脑计件，你领多少货，电脑立即就把单子打出来了，这样任何人也无法作弊。只有检验这一关稍微有点花头，如果你和检验员关系好点，返修率可能会低一点。

不过，检验员也不敢太过分，检验员验收合格后，质检部门还要抽检。如果有不合格产品，就由检验员自己修理。当然，也不排除有作弊的，有的检验员会把这个人不合格产品加在那个人产品里。为了杜绝这种现象，检验员通常是几天一换。这个星期是这批检验员，到了下个星期就是另外一批了。

苏薇又问：“那我上流水线怎么样？”申子豪劝道：“流水线也不舒服，你看到摆垫片的了吗？那是一厘钱一个，每天要摆好三万才能挣到三十块钱。而且每天都有任务，你做多做少都不行。如果你的手快，做好了就得提前下班；如果你做得太慢，就会耽误下道工序，所以你必须和别人差不多才行。”

申子豪继续解释：“而且流水线也不自由，连请假都很难请到。流水线上最赚钱的工序是调火，一分八一只，可你又做不了。调火要不停地打火，你连调几百个都嫌手疼，要是一天调上几千，那更受不了。”苏薇奇怪地问：“既然调火工资这么高，那你为什么不去？”

申子豪笑道：“调火工资也不是固定的，他的工资高低取决于整个流水线的效率。而我自己一个人装，那要灵活多了。况且按我现在的速度，工资肯定比调火高多了。我一天做一千三不成问题，那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多。下个月我还能快点，争取拿到一千七。”

苏薇嘲笑道：“你这个小钱迷。”申子豪笑道：“出来就是挣钱的，要是想玩待在家里好了。”苏薇斜着眼问：“你是在骂我吧？”申子豪连连摆手：“我哪敢啊，我是在提醒自己。”苏薇撅着嘴叫道：“你就是说我不好。”申子豪认真地说：“不是，再说我也舍不得啊。”苏薇扬手打了他一下：“你总想占我便宜。”

以为苏薇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第二天真的没来上班。申子豪正有点失落呢，下午苏薇又回来了。申子豪高兴地问：“你去哪儿玩了？”苏薇没精打采地说：“我去服装厂了啊？”申子豪小心地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苏薇唉了一声：“那个副工也不好当，上午我剪破了三条裤子。”

申子豪啊地笑了：“那人家没让你赔吗？”苏薇笑着说：“我没让他们知道。”申子豪点了她一指：“算你聪明，要是把货交了，那你肯定得赔。”苏薇抹了一把胸口：“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吃过中饭就回来了。”申子豪哈哈大笑：“你还敢留下吃饭啊？”苏薇胸脯一挺：“我为什么不吃，吃饭又不要钱。”

申子豪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馋猫！现在没有想头了吧，你还是安安心心做打火机吧。”苏薇也知道没有出头之日了，只好懒洋洋地拿起打火机，可她刚打一下就跳了起来：“我的手不能碰了。”申子豪劝道：“狠打几下就好了。”苏薇撅着嘴叫道：“可我的手疼啊。”

申子豪劝道：“你不要乱跑了，现在找事不容易啊？”苏薇撇了撇嘴：“我看容易得很。”申子豪笑笑说：“容易的事都是卖苦力的。”苏薇头一昂：“我不想卖苦力。”申子豪笑道：“你一没学历，二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卖苦力，你还能做什么？就是当小姐干的也是体力活！”苏薇立即翻脸了：“你怎么这样说话？”

申子豪也知道自己说重了，他信口开河惯了，根本没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过，他确实有点看不惯苏薇，所以想刺激刺激苏薇，没想到这话对于女孩意味着什么。好在申子豪还算聪明，他见苏薇生气了，赶紧打躬作揖地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文凭很难坐办公室的。”

苏薇狠狠堵了他一句：“那些坐办公室的都有文凭啊？”申子豪苦笑一声：“那倒不是，只是那些工作不是随时都能找到的吧。”苏薇眼一翻：“屁，我非要坐办公室。”申子豪不想和她抬杠，只好低下头认输，倒是任盼盼小声提醒道：“薇薇，你不要光顾着说话，你赶紧干活啊。”

苏薇拉过她的手：“你的手疼不疼啊？”任盼盼瞅了她一眼：“就你的手是肉，别人的手不是肉啊！”苏薇不好意思地说：“那你怎么不叫疼啊？”任盼盼无可奈何地说：“叫也叫不到钱。”苏薇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是不疼。”任盼盼手一指：“你看看，我的大姆指都肿了，象条大肚蛇似的。”

任盼盼的姆指全是硬茧，一块一块象是鱼鳞似的。指肚微微有点泛白，好象已经鼓脓了。苏薇不好再叫苦，只好拿起火机，可她刚做几个又烦了：“子豪，你能帮我调火吗？”申子豪斜着眼问：“能啊，可你给我什么好处？”苏薇狠狠推他一把：“小气鬼，还没做就要好处。”申子豪笑嘻嘻地说：“我不能白干啊！”

苏薇没好气地说：“调火的钱给你还不行吗？”申子豪坚决地说：“不行。”苏薇气呼呼地问：“那你要怎么样？”申子豪套着耳朵说：“我要你做我女朋友。”苏薇呸地吐了一口：“你想的倒美！”申子豪抖抖肩膀：“那你自己调吧。”苏薇啪啪打了几下火机：“自己调就自己调，离了你还不能过啊。”